第二十章 修
“短视。”喻老太爷嫌弃地看了儿子一眼，“人要懂得知足，漆器这东西不是柴米油盐，时时需要补充，一件好的漆器能用上许多年。如今咱们已经卖过两轮新货，别人家该研究该仿作的也差不都该上架了，咱家那些大件的漆器也已经上架了，何苦还要去抢那点儿剩下的肉渣？”
“阿爹教训得是。”喻继受教地连连点头。
“承业，阿君的婚事，也差不多该提上日程了吧？”有了儿子回来做对比，喻老太爷越发觉得孙女能干，招婿如今已经成了心里的头一等大事。
“全听阿爹安排就是。”喻继从小被管习惯了，无论什么事都是以老爷子为马首是瞻。
喻老太爷跟儿子通过气，很快便放出口风去，算是彻底坐实了之前的传言。
早就快要按捺不住的人纷纷登门求亲，几乎要把喻家的门槛踏平。
媒婆登门由陈氏接待，有些心急的人家直接拉着儿子就上门了，喻继也只好出面接待。
一时间家里各种亲戚、同宗、旧友各种人轮番登门。陈氏倒还自得其乐，喻继可着实被烦得不轻，喻君更是恨不得搬出去躲几日清静。
最近每天用过晚饭，陈氏都要拉着女儿好生说一说，今日来提亲的都有哪些人，人品性情如何。
喻君最不耐烦这个，但是又不想跟母亲对着来，只得一边品茶一边做出个倾听的模样，心里却都在盘算着漆园的事儿。
喻芷这段时间天天赖在喻家，吃过晚饭也不急着走，只为了饭后听陈氏念叨这些。
“我是觉得林家这哥儿不错，他爹跟你爹是同窗，在家是幺儿，上头两个哥哥两个姐姐，今年过年摆宴时我远远地瞧见过一眼，生得也是一表人才，而且书读得好，脾气性情也不错……”
陈氏念叨了半天，也不见女儿给个反应，抬头一看，女儿端着茶盏早就不知道神游到哪里去了。
“你这孩子！”陈氏抬手在喻君额头敲了一记，“听到我说什么了么？”
喻君回过神来，插科打诨道：“阿娘，今天吃的是什么茶，怎么好像跟平常吃的味道不一样。”
“偏你嘴刁，平日常吃的紫笋茶吃没了，今日吃的是别人送的。”陈氏说着叹了口气，她常年吃的都是顾渚山的紫笋茶，并非偏爱这一口，只是为了讨个口彩，顾子山子孙茶。
但是这么多年喝下来，女儿都到了成亲的年纪，自己的肚皮却还是没有丁点儿动静。但凡要是自己争气些，也不用女儿如今这样要强出头，还要招婿入赘。
喻君见戳中了母亲的心病，赶紧凑上去撒娇道：“阿娘，你就不要管那些人了，愿意招待就搭理一下，不愿意招待就叫人拦下不见，我年纪还小，还要多陪阿爹和你几年呢！”
“又乱说话，也不怕妹妹笑话你。”陈氏见女儿整个人都贴上来撒娇，嘴上嗔怪着心里却是受用，伸手揽着她轻拍道，“如今也不是马上就让你成亲，只是先挑个人选，把婚事定下来。”
“姐姐这可是害羞了？”喻芷笑着打趣，“左右是招婿上门，成亲了还不一样是在堂伯和伯娘跟前儿尽孝。”
“就是，你看阿芷多懂事，倒显得你像妹妹了一样。”陈氏喝了口茶忽然想起来道，“你看我这脑子，今日还有人来提了个不错的人。”
“就是这个，云海叔领来的年轻后生，跟老太爷在书房里聊了许久，听说很是不错，连老太爷都觉得十分满意。”陈氏说着在手里一叠名字八字里翻了翻，抽出一张道，“人生得好，脑子灵活还识文断字，有做漆器的底子，待人接物也让人挑不出错来，老太爷特意叫人把名字和八字给我送过来，说先找人去合一合看。”
喻君接过字条，熟悉的字迹再一次映入眼帘。
阮东林此时的字不似十年后那样内敛圆熟，还带着年轻人的锋芒和意气，明晃晃地直闪人眼睛。
兜兜转转还是摆在了面前，但她此时的心境却已经大不相同。
喻芷好奇地凑上来看，待看清字条上的名字后，小脸瞬间没了血色。
“阿芷这是怎么了，脸色怎么这样难看？”陈氏发现喻芷的异常关切地问。
“伯娘，我没事，刚才一阵穿堂风吹进来倒有些凉沁沁的。”
陈氏见她脸色渐渐好转起来，便也信了这个说辞，只是还不放心地说：“若是不舒服可别强撑着，得赶紧看大夫才行。”
“多谢伯娘关心。”喻芷随口应着，她此时心里乱作一团，昨日还在跟自己甜言蜜语的人，怎么就又来跟喻君说亲？
她恨不得现在就去找阮东林问个清楚，实在坐不住了起身道：“伯娘，时候不早我也该回去了，不知不觉又在这儿搅扰了一天。”
“这么晚了还回去做什么。”陈氏开口留道，“好孩子，没事的，我打发人去跟你爹娘说，今晚就住下吧，你们姐妹也许久没一起睡了。”
陈氏倒也是好心，想着今日跟女儿说了好几个人选，小孩子面皮薄，当着自己的面不好意思说什么，说不定姐妹两个关起门来能说说贴心话。
喻芷拗不过陈氏的再三挽留，只得心情复杂地应了下来。
喻君没耐心跟她玩什么姐妹情深，回房便道：“我是最耐不得热的了，这会儿连席子都铺上了，妹妹身子弱，连穿堂风都尚且经不住呢，跟我一起别再给你睡出病来。正好碧纱橱里的被褥都是今日刚晾晒过的，妹妹睡这边正好。”
熄灯之后，喻芷躺在碧纱橱内的床上，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阮东林三个字在口中心里念了不知多少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