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修
青阳寺本就依山而建,当初建造之人设计也巧妙,除了几个正殿必须正南正北地坐落在中轴线上之外,剩下的参天古树基本都保留了下来,屋舍均因地制宜而建,使得整个寺院绿意盎然又颇具古韵。
雨后的山林散发出一种特殊的清香,泥土混着草木香的味道也格外好闻,喻君推开后窗,深吸一口气,觉得整个人都跟着清爽起来。
住在寺里,晚饭自然是用的斋饭,虽然没有家里的饭菜精致,但野菜、蘑菇都是后山采回来的,其他小菜都是僧人自己种的,胜在新鲜野趣,陈氏和喻君说笑着倒也用了不少。
喻君从陈氏处回房,路上正遇到白绍负手站在回廊下。
这人生得俊朗,身子高挑颀长,虽然还是穿着一身僧袍,但是在夕阳余晖下的映衬下,还是颇为赏心悦目。
“喻姑娘。”白绍听到脚步声回头,见喻君袅袅婷婷地走近,眼睛微眯,丝毫不掩饰脸上的欣赏之情,“咱们谈笔生意吧。”
“白公子也是为了那个漆罐来的?”喻君这话虽然是个问句,语气却是肯定的。
“不错,我想跟姑娘订一件漆器,不知道姑娘敢不敢接。”
“白公子用不着拿话激我,这工艺我们喻家本来也没打算藏着掖着,等到第一批货上架之后,就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再说,我们喻家的生意都在北方,与白家并不相干,公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白绍闻言微微一愣,想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摸摸鼻子道:“喻姑娘怕是误会了,在下京城人士,并非南方白家漆园的人。”
喻君闻言略感惊讶地睁大眼睛,难怪前世印象中并未有过白家人,原来是阮东林自己搞错人,事后自然便不了了之。
白绍见喻君眼睛睁得圆溜溜的,像只惊讶的小猫,他手指弹动两下,按捺住想抬手摸摸她脑袋的冲动,露出个微笑道:“我想订一座漆屏,就用那漆罐的工艺,图案和字我会提供,但是需要用赤金描边,做得贵气一些才好,不知道喻家漆园可能做的出来?”
“金边?”喻君听了这话心里微微一跳,当年填漆的生意打开市场之后,阮东林便又琢磨出填漆戗金的工艺,价钱定得极高,偏又控制着数量,每年只放出去几款精品。
一时间追捧的人将东西炒得有市无价,外面甚至传出一句话,千金难求戗金漆。无论白绍是不是白家漆园的人,只看了漆罐便想到这么多,想必也是个聪明的懂行人。
“价钱上不用担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们的。”白绍继续游说道,“工期也不会太赶,只要保证十月初能送到京城就行。”
十月?京城?
喻君脑袋里突然警钟大作,脱口问出:“你这是要做进上之用?”
“是,太后喜欢漆器,我这次出京也是为了替我家老爷选个合适的寿礼。”虽然不知道喻君为何一下子猜到是进上,但白绍也没隐瞒,毕竟当今圣上是个大孝子,每年太后的生日都办得热闹,得逢整寿更是大赦天下,民间自然也都是有所耳闻的。
“不行,喻家不会接这单生意的!”喻君想都不想就拒绝道,“过段时间,喻家会把漆罐的手艺公开,到时候白公子想找哪家漆园便找哪家,相信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当年祖父被处死的场景在眼前一幕幕闪过,喻君紧紧抓着扶手,不住地告诉自己那些都还没发生,自己回来就是为了改变喻家命运的。
“这单生意若是做成了,不光是赚钱的问题,对喻家漆行的前途也是大有助益的……”白绍不明白喻君为何拒绝,这样的好事儿若是传出去,多少漆园漆行都得削尖了脑袋往自己面前钻。
“喻家不过是个民间的漆园,不敢自不量力地够高台盘,此事就不要再提了。”喻君依旧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白绍一把抓住喻君的胳膊,道:“喻姑娘别急,这笔买卖谈不成还有别的。”
喻君的脸瞬间红了,将胳膊从他手中挣开,后退一步说:“与宫里有关的买卖喻家都不做,白公子还是另找别家吧。”
“这笔生意却并不与宫中有关。”白绍话音未落,就听拐弯处传来脚步声,他耳音灵敏,听出是一男一女两人,一把抓住喻君,侧身闪入旁边的空禅房内。
喻君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白绍拢在怀里,二人从门缝中正好能看到外面的情形。
她刚要开口说话,就被一只大手轻掩住唇,顿时血往上涌,脸涨得要炸开了一样。刚要挣扎,只见长廊上两个人并肩走过来,并不是她先前以为的书雁,却是阮东林和喻芷。
白绍凑到喻君耳边,轻轻嘘了一声。
湿热的气息从耳朵一直烫到人心里,喻君又羞又窘,但此时挣扎反倒让外头的人看了笑话,只得咬住下唇往外看。
阮东林跟喻芷并将而行,侧身轻笑着说:“多谢阿芷姑娘送来的姜汤,此番未染风寒全靠姑娘。”
喻芷低眉浅笑,柔声道:“阮大哥太客气了,出门在外,互相帮把手也是应当的。”
喻君在屋里听得直想翻白眼,此时就叫起阮大哥来了。
白绍自那日在胡同里看到喻君,便发觉她对阮东林颇有些关注,几番相遇也都有阮东林在场,若说只是巧合怕也没人信的。
他低头看向身前的喻君,见她目不转睛地从门缝往外看,偶尔眨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打出两小片阴影,顿觉那睫毛好像直接刷在心上,让人心痒难耐。
待门口二人走远,白绍低声道:“那人生得还没我好看呢!”
喻君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居然从这话里听出一丝撒娇的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