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修
只听白绍的声音在身旁说:“劳烦您去帮着请个大夫……”
“不用!”阮东林条件反射地开口拒绝,随后神智慢慢恢复,见是白绍的随从和客栈小二正扶着自己,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清了清嗓子道,“多谢白兄,我没事。”
白绍将信将疑却也不是多事之人,见他此时面色的确好了不少,人也不再发抖,便点点头道:“那东林兄自己当心,赶紧回房歇息吧。”
听到回房,阮东林顿时一个激灵,准备了这么久的亮相出了岔子,义父定然不会放过自己,想到这儿他连连摆手道:“多谢白兄送我回来,我刚想起还有些事必须去做,得出去一趟。”
此时刚过戌初,街上还是人流如织,阮东林跟着人群胡乱走着,最后站定在桥边,怔怔看着湍流的喝水,摸出袋子里的两个漆盒。
他没有专门学过制作漆器,凭的不过是义父东一句西一句的指点和自己的钻研,这两个漆盒他琢磨了许久,为了做出想象中的样子,也是费了不少周折。
他摩挲着漆盒上的如意云纹,为了刻出更流畅的线条,想到不知多少次划破手指,原以为这是自己的青云路,没成想还未迈出脚,就以这样的狼狈之姿收场。
也不知站了多久,阮东林终于把目光挪开,高高扬起手,想要将漆盒丢进河里,转念一想却又收回了手,一个不太成型的念头在心里闪过。
他掂量着荷包里还有些散碎银子,便直奔春风阁而去。
街上虽然已经冷冷清清,但是春风阁里头却正是热闹的好时候。喝酒的喝酒,摸牌的摸牌,丝竹之声更是不绝于耳。
老鸨冯妈妈扭着身子迎上来:“阮爷来了,香彤正在台上唱曲儿呢,等她唱完就下来陪您。”
阮东林朝台上看去,果然见香彤抱着琵琶,轻捻慢拢,唱着一首吴侬软语的小曲儿,虽听不太懂内容,但她唱得娇柔婉转,听的人骨头发酥。
香彤眼波流转间,也看到阮东林站在台下,顿时一个媚眼抛过去,眉眼越发温柔,唱得更是走心。
“唱得好,爷赏你的!”话音未落,便将一锭银子扔上台去,正砸在香彤脚边。
隔壁桌有人大声叫好,阮东林见这人做派一股子土财主的架势,眼睛顿时亮了一下,不免多了几分关注。
他循声望去,只见那桌上一共三人,一个二十岁左右的男子,生得肥头大耳,穿戴颇为贵态。另外两人一个干瘦,一个留着两撇小胡子,俱是普通的行商打扮,言语行动间都以那年轻男子为首,估计是手下之人。
“冯妈妈,这位小姐叫什么?等下就让她陪我。”土财主却越发大声,冲着老鸨直嚷嚷,然后扭头对同行的人猥琐一笑,“嘿嘿,这妞儿不错,唱得爷都硬了!”
冯妈妈为难地看向阮东林,又看看那土财主。心里不住掂量着,阮爷每次来都叫香彤陪着,虽然没那土财主出手阔绰,但架不住常来常往,这土财主听说话就是外地人,以前也从未见过,就算是出手大方,也不过是一锤子买卖罢了。
想到这里,她便陪着笑说:“呦,这位爷,今个儿真是不巧,我们香彤已经有熟客点了,不如您再看看别的,我们园子里的姑娘都漂亮得很,一会儿还有唱得好得呢!”
土财主闻言不喜,一拍桌子道:“冯妈妈,你这是什么意思,看不起爷,以为爷拿不起钱么?”他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啪地拍在桌上,“睁开你的狗眼看看,爷这些钱,买下你的园子都绰绰有余!”
这一手果然把众人都镇住了,冯妈妈离着近眼力又好,打眼一瞧便看出,最小票面的也有五百两之多。
与土财主同行的人却被吓得一身冷汗,一个起身按住他的胳膊,另一个手忙脚乱地将银票收好,连声道:“我们爷喝醉了,还不赶紧给安排个房间歇下。”
土财主不依不饶,几番想起身,都被人压住,气得胖脸通红。
身旁之人收好银票,见他还没完没了,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爷,您别忘了咱们来干什么了,这银票可是买漆器用的,若是让老爷知道您这样……”
阮东林耳朵尖,听到买漆器这话,越发留意起来。
土财主听罢打了个哆嗦,终于安静下来,抬头盯着香彤狠狠看了一眼,对冯妈妈道:“下、下次叫、叫她陪爷……”
冯妈妈赶紧陪着笑说:“是,是,下次一定让她好生给您赔罪。”
土财主满意地摸出块银子丢给冯妈妈,然后将胳膊搭上同伴的肩膀,打了个酒嗝道:“走,回房歇着!”
冯妈妈捏着银子,得意地笑笑,塞进腰间的荷包里。
片刻后,香彤唱完曲儿下来,微微喘息地坐在阮东林身边,手里拿着柄团花小扇不住扇风,一股股带着微热的香气顺着风划过阮东林的鼻尖。
阮东林抬手挑起香彤的一缕长发,一路闻着凑近她,在肩窝处深嗅两下,手已经伸进香彤的纱衣之内,在她微带香汗的腰间拧了一把,低声问:“刚才那个是谁?”
“不过是个来进货的漆行少东,听说是山西那边儿的,姓曾。”香彤扭着腰身吃吃直笑,用手中团扇在阮东林肩头一拍,“土包子一个,没见过世面,昨个儿进来的时候,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你还跟这种货色吃醋不成?”
“谁让你这妖精这么招人儿呢!”
阮东林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将香彤揽在怀里,目光却看向漆行少东消失的楼梯方向。
刚才还不成熟的念头,此时已经在心里勾画出具体的轮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