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前世三

  这日傍晚,范公子那个模样也甚是俊美的侍从纪言正在房中一张案桌前看着书,一个明艳的身影朝着他这歇息的房中赶了过来。
  这几日她等不来范文书的主动解释,心里便开始急了。
  她想了法子,和他这侍从纪言混熟了,想着从他的侍从纪言这里去打听打听消息,可磨蹭了好几日,她也没好意思没问出口。
  现在她来寻纪言了。
  房门大开着,窗户也大开着,安越走到纪言住的房间门框前和他打了招呼,又站在门框前,朝着还在看书的纪言道:“还看什么书呢?瞧你除去侍奉你家公子,又除去吃饭等,好像都在看书?”
  纪言从书本中抬起视线,瞧见是安姑娘,笑了笑,开口道,“不看书也没啥事。”
  安越点了点头,一脸茫然的样子,想了想又回头瞧了一眼对面范公子的厢房,接着转过头来,清了清嗓子,问道:“你和你家公子什么时候会回去?我瞧着就快到中秋佳节了,你和你家公子不用回府吗?”
  纪言坐在案桌前的长凳上,摇摇头道:“要看公子的意思,我也不知晓~”
  “是这样啊,噫,那你家的夫人不催你们吗?府上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纪言摇摇头道,“我家夫人随公子的意思,并不会催他,府上最近应该是没什么事情~”
  安越点点头,想了想,又接着道:“那你和你家公子不想夫人和老爷吗?他的爹娘啊~你也不想你爹娘嘛?中秋佳节都不回去的?”
  安越左拐右拐~
  还有~
  她疑惑,夫人既然不催,那他上次怎么突然离去?
  是家中突然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若没发生的话~
  不对,她该怎么问两年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啊~
  还不待她想清楚,坐在案桌前的纪言,突然笑了笑,他想到中秋佳节,中秋佳节啊,团圆日,他何尝不想爹娘,不想家?可他的家~
  纪言笑了,有些心酸苦涩道:“我双亲早亡。”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安越一惊。
  “无事。”
  安越有些不好意思来,她见纪言笑得心酸,她脸上又浮现一丝尴尬,想了想,带着安慰的语气道,“可以跟我说说你的事情吗?比如你是怎么进了范府的?陪着范公子?”
  纪言侧着头看着安越,他对安越轻轻一笑,想到往事,笑了笑道:“好,说说也无妨。”
  “5岁那年,我就彻底失去了双亲,是夫人仁慈收留了我。”
  “后来一直跟在公子身边,公子心善,待我极好,也带我去书院一同读书识字,我跟着公子读书识字,又陪在公子一起参加了童试,又考了秀才,举人,只是我到底没公子聪慧,公子中举人那年我落榜了。”
  安越本以为自己的身世已经算可怜了,那两年家中出事,为养家过活,自己心爱之人又突然离自己而去~
  可没想到,眼前的纪言身世更加可怜。
  他从小失去双亲,接着便是寄人篱下的日子,哪里会是他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
  “明年不是又到了考期,你再努力努力就好,你要相信你自己,并不比你家公子差的。”安越说得认真,又带着安慰。
  纪言看着她认真的模样,很是感激。
  “对,再努力就好。”纪言笑道。
  两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安越便告辞了,想问的话还是没问出口~
  哎,她走出纪言房门便叹了一口气,她慢慢往自己的房中走。
  另一间房中,一个男子正在急急忙忙写公文。
  一日后的傍晚,那个昨日又失眠的姑娘,又去寻了纪言。
  “纪言一会要一起用晚饭了。”安越又敲了敲纪言的房门,他房门本就没关,安越便倚在了门框上。
  “好,谢谢安姑娘提醒。”
  纪言从书本中抬起头来,他又笑了笑,又道:“多谢安姑娘。”
  “说那么多谢字做啥?”安越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来,她今日又是来打听范公子的事情。
  自己要是再不问,今晚,怕,又是一个辗转难眠之夜晚了,自从他回来,她这么多晚都没睡好。
  她心里叹了口气,想了一天了,现在厚着脸皮还有要过来啊。
  接着她拐弯抹角的,鼓起了勇气终于直接开了口。
  可是她还是年轻,她哪里知道,在这世间。
  有些事情,不如不问不去打听,而有些事情,也不要从旁人口中去打听去了解。
  她从纪言口中打探到范公子许多事情来。
  原来,他是出生在京城,祖辈世代为官,虽官位不算太高,可也颇有根基。他的父亲早年进士出身,后又外放做官,到了登州,直接任了长史。他的母亲还是京中某官家的嫡幼女,三小姐。
  他的父母膝下只有他一个孩子,从小自是万般金贵。
  而他14岁时便中了秀才,17岁时就中了举人。
  那日,他穿着一身白衣锦袍,骑着一匹喜爱的骏马踏过登州街道,春风得意,是要去和自己喜爱的姑娘表明心意。
  他喜爱上了自己的授课恩师苗夫子家中独女苗秀姝。
  若是郎有情妾有意,那便是一段佳话了,可奈何郎有情妾无意。
  他那日失魂落魄的回了府。
  若只是这样也罢了,他伤心难受喝醉酒,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可难就难在,那苗家姑娘时常来找他诉苦。
  苗姑娘心上人是范公子的同窗宣章,苗家姑娘和宣章好上之后,整日还在范公子面前哭哭滴滴,哭诉那宣章待她如何如何的不好,如何如何的薄情,范公子一边瞧着苗姑娘心疼,一遍懊恼宣章为何不懂得珍惜?
  闹到最后,他心中实在郁闷,一时间也再无心思上京赶考。
  某日他在酒肆中正喝酒消愁,正好碰见宣章和几个公子哥也在一旁喝酒聊天,宣章也瞧见了他,想到他和苗秀姝的事情。
  宣章暗讽了范公子几句,范公子心中本就有郁气心结,这样一闹,他便回了宣章几句,君子动口不动手,何况他们还是同窗,两人也只是闹了几句嘴皮子,便被旁人劝阻。可不知那苗秀姝从何处得了消息,急急赶来,然后一脸心疼地瞧着宣章,语句里全是心疼和担忧,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范公子。
  范公子看在眼里,只觉得有些讽刺。
  苗秀姝事后,还亲自找到他,指责了他不该和那宣章争吵~
  他瞧着苗姑娘,瞧着她指责自己的模样,心中冷笑。
  回到书房后,他喝起酒来。
  酒醒之后,他便出门游学了。
  再后来,他外出游学,两年前又回到了家中~
  安越听到这,急忙问道:“他两年前回到家中是因了何事?”
  纪言叹了一口,想到自己后来知道的消息,如实道,“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轰,是那苗姑娘出了事情?
  安越明艳的脸上瞬间变得苍白,她强忍着苦涩心酸诧异痛楚,开口又问道:“是那苗姑娘是出了何事?你家公子外出游学后还和她有来往吗?”
  “这可能是有来往的两年前那苗姑娘和公子同窗分开了,那家公子娶了位门当户对的小姐,听说苗姑娘伤了心,写了书信给公子,公子便回去了,又匆匆去了苗家一趟,府中夫人知道了此事后还气地摔了好些东西~”
  安越倚在门框上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愣,她赶紧又伸手也扶住门框。
  “写了书信?”
  写了书信?写了书信来?然后就抛下她?直接走了?
  她把头轻轻低垂,想藏起脸上的情绪来,怕纪言发现,她又开口道:“那你可知,你家公子这次来这是何原因?”
  纪言瞧着低下头的安越,有些奇怪地摇摇头道:“这?我就不知晓了~”
  他也确实不知晓。
  不知晓?
  书信?
  呵~
  安越平静的情绪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了,她的手也开始颤抖着,然后只说了已一句,我先告辞了,接着转身便往自己的房中跑。
  留下身后一脸无措的纪言。
  她跑了?
  安越边跑眼泪边掉,原来,原来那个男子,她爱上的男子,原来他早就有了心爱的人~
  可是他们算什么?
  他们之前的点点滴滴算什么?
  什么都不算吗?
  是呢,想必对他来说什么都不算吧~
  可笑是自己还想着等他的解释。
  可他也没解释。
  可笑,自己真的万分可笑。
  她推开房门反手锁紧,绕过屏风,坐在床榻上,把头埋进被子里。
  她的胸口好痛,比起两年前他不辞而别,带来的伤痛还要痛。
  上次,她至少还有一丝念想的。
  可这次旁人告诉她,连她那念想也是不该的~
  何其悲哀?
  原来她一直要等的解释是,他早就有了心爱的姑娘?所以因为那姑娘的一份书信连夜便走了?
  那时她单纯,以为他看了自己的身子自己便是他的人了。
  她还以为他那时不说负责只跌跌撞撞跑了,是想在等一个时机?毕竟他后来,跟自己不是还那般好?那般亲昵吗?
  再后来他说走就走,她还傻傻地在心里给他编织了一个他家中出了重大急事的理由,这两年她一直想,若不是家中出了重大急事,他怎会说走就走?也不提前和她说一声?
  她还一直以为,他要自己跟他回家,也是因为他心里有自己。而他又那么急,赶时间,所以才没说给她一个正式身份~
  这两年来,每当夜深人静时,她都会想,当年,是她自己未跟他回家,所以是她自己错过了?
  若是那日她不管不顾地跟他着走了,那么现在一定十分恩爱吧。
  可这一刻,纪言的话,让她才发现,自己那些想法多么可笑,多么自欺欺人~
  后院中的范文书正在窗台前写好了上头急需的东西,抬头瞧见了安越从纪言房中出来奔跑的模样,安越跑得快,他没看清她的表情,可瞧着,好像有些恍惚?
  他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心里也有些担忧,然后想了想,又提起步子,打开了自己的房门。
  去敲响了安越的房门,可敲了一次,没人应,再敲了一次,也没人应,接着推房门,是反锁。
  他皱起眉头,朝着里间叫了安越一声,房中正坐在地面上偷偷哭着的安越听见了他的声音。
  她抹了一把泪,满脸都是痛苦和心酸,又听见那声音喊她,她心头有怨气,“你走。”
  接着,又说了一声,“你走。”
  然后外间的男子,听清楚了那句,叫他走。
  他看着紧闭又反锁的房门,又看了看,她又说了一句,叫他走~
  这是?
  怎么了?
  他推了推房门,又喊了几声,依旧叫他走!
  他叹了口气,站在房门前呆了一会。
  随后出门的纪言瞧见自家公子站在安姑娘房门前,有些疑惑?
  晚饭时,安姑娘也没出来吃饭,他瞧着一旁的公子,公子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他心里突然有些发毛。
  安姑娘把自己关在房中?
  公子冷冷地扫他?
  他摸了摸自己脑袋瓜。
  他是不是做了什么错事?或者说错什么话?
  晚间他小心翼翼地端着木盆去伺候公子洗漱时,假装无意扯开话题道:“公子,咱们要在这待上多久?什么时候启程去其他地方?”
  范公子拿起帕子擦了擦自己的手,瞧了一眼朝着隔壁房间的方向,“再等等吧~”
  纪言随着他的目光也瞧了一眼那方向,想起今日吃晚饭时,公子的眼神,突然开口道,“公子之前便和安姑娘相识嘛?”
  他本来看见安姑娘和自家公子这几日相处的模样,以为他们之前可能不相识?
  “嗯~”
  纪言摸摸头,没再问,倒是范公子开了口,“你问这些做啥?”
  纪言摇摇头,“我就是好奇~”
  他一脸无辜。
  范公子面上冷冷的,瞧了他一眼,面上更加冷了,突然盯着他道,“你欺负安姑娘了?”
  “啊?怎么可能?”
  范公子冷着一张脸,瞧着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模样同样俊美的男子。
  想到这些,范公子冷着一张脸,开口道:“纪言你年岁不小了,要离姑娘家远些。”
  纪言一愣,公子这是?
  范公子瞧见他愣愣的,挥挥手,让他下去。
  免得瞧多了他,心烦。
  再说,他还有事要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