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霜降暗涌

  这般固执,倒是与幼时别无二致。
  “是,属下告退。”梁伍垂首靠拳,毕恭毕敬道。他身上俱是层层叠着的肉,很难把暗卫这一身份与他的长相进行联系。
  梁伍转身离开,他伸手开门时恰好与屋外的卿因眼神交汇。他没有戴面罩,见卿因盯着自己颇为尴尬,先是一笑尔后用左手遮脸,右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卿因看着他,心中惊讶不少,只是未摆到脸上。她所认为的暗卫形象中显然没有这个吨位的。
  梁伍在经过卿因时,遮着脸轻微躬身。
  卿因板着张脸,在心中叹息。这位胖胖小老哥真没必要遮,自己早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便看清了他的长相。一张毫无凶相的圆脸,颇有几分喜剧演员的天赋。
  卿因推开欲要被风合上的镶纱木窗,木窗发出“嘎吱”的古怪声响。
  她提腿走入时,毫无拘谨之意。方要喊秦渊的名字,却发现她的前方塌上躺着一个毫无姿态可言的男子。
  “顾晔淮?你怎在这里。”卿因震惊,将疑问脱口而出。
  顾晔淮见她进来,配合地直起身子来,言笑晏晏地瞧她,言语之中满是揶揄,“在等小殿下阿。”他才说完,便感受到从一旁传来的凌厉目光。
  顾晔淮收回暴露在外的邪笑,转而代替的是一脸肃容。
  卿因见他迅速变幻的神情,颇为好笑地开口:“顾小将军此时不应当在寻金吾卫助力的途中吗?”
  她说罢,在秦渊身旁的檀木椅上坐下,拿起一旁的锡壶为自己斟了杯茶。
  “寻不到,只好来阿渊这避避风头。”
  “小将军怕是毫无犹豫,转头便来了这憩房暖屋罢。”卿因被苦涩的浓茶呛到,整张脸都皱到一起,她微微吐舌。
  顾晔淮见她如此神态,被逗得捧腹大笑,毫无平日里端着的世家气派。
  “顾小将军,方才不是说要去寻歹人?”秦渊说道,语气之中的凉漠显而易见。他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拎起身侧的瓷壶,沏了一杯白水,摆在卿因面前。
  顾晔淮小心地瞧他见他脸上没有一丝笑意,忙整衣下榻,眉开眼笑地与两人道别。
  卿因望着他急急而去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这人在秦渊面前的模样真是与寻常天差地别,也不知卿伊见到他这副模样,还会不会芳心暗许。
  “你与他,倒真是南辕北辙。这般友情,难得。”卿因小口喝着白水,却惊奇地发现杯中装的是纯露,带着淡淡的玫瑰味儿。
  是她喜欢的味道。
  “少时好友。”秦渊拿起一旁放着的书籍,淡漠回应。
  “那屉灌汤包都吃完了?”卿因见他颇为冷淡的姿态,心中微微有些不满。
  “嗯。”
  “全部?”
  “对。”
  “味道如何?”
  “不错。”秦渊依旧全神贯注于手中的书籍之中,头亦不回地说道。
  卿因心中积累的气恼愈加饱满,腮帮子鼓鼓的,她紧紧盯着秦渊,目光之中的幽怨越加浓重。这人昨夜凌晨大半夜地跑到自己的寝殿里撒酒疯。
  害得她连觉亦未睡好,一早起来自己又不知哪根筋搭错,非觉得他需要安慰。紧赶慢赶地做了好几屉灌汤包予他。
  现如今,他便是这般闲人勿近的态度。
  “你在筹划些什么,调遣诸多暗卫为了什么?”卿因见他手中那本有这密密麻麻小字的书异常地不顺眼,说罢便伸出葱白小手去拨弄那书。
  她伸过去的一瞬间,秦渊便放下书,霎时抓住了她的手腕。并未使太大的劲,却将她的手腕牢牢固定在他的手中。
  卿因的心猛烈地跳动。
  他不会是,生气了罢?说起来自己老是在触及他的底线,这千年不化的冰块,生起气来会是什么模样,卿因心中泛起几抹畏惧。
  未等她理清,这层层叠叠蔓延开来的杂乱思绪。下一秒秦渊微微使力,她整个人便被他拉过去。秦渊托住她的腰,与她对视。
  秦渊的眼眸之中并无太多情绪,只是直白地盯着她。与昨夜那种目光灼灼不同,与上次在太学那种诡异复杂的感觉也不同。今日的秦渊很理智,他很理智地将卿因拖到自己面前。
  搂住了她。
  “世子爷,你可知道,男女授受不亲这六个字?”卿因的心仿若要跳出来。她的脸庞泛起红晕,烧灼的热度使她的精神有几分迷离。
  “臣知晓。”秦渊道,见她如此神态,嘴角勾起些许弧度。
  那张俊逸面容上淤积的冰,刹那间融化。卿因怔愣地看着他,只觉脑子胀痛的不行,有些尘封多年的东西充斥着她的理智。她蹙眉,另一只未被捉住的手,无助地撑住秦渊的胸膛。
  秦渊以为抓疼了她,随即便放开手,问道“怎么?”
  “无事。”卿因摇摇头,轻笑道,又觉此时的空气有几分凝固,两人之间的情绪尤为微妙,她清清嗓子,有些严肃道:“本宫觉得,男女授受不亲。”
  秦渊不语,只是看着她,嘴角的弧度并未减轻,反而连眼中都染上笑意。
  卿因避开他的目光,别过头,坐回自己的座位,在宽大衣袖下,轻打了自己那只坏事的小手。她抬头,佯装什么都未发生,一本正经道:“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吧?”
  “抓人,抓犯罪之人。”
  行,又和她打这些个猜不透的哑谜。
  “我今日也犯了罪,差点溺死了黄世美。”卿因撇撇嘴,看他。
  秦渊轻笑,瞥了赌气的卿因一眼,继续道:“有人趁今日学集,做些阴私买卖。”
  “谁?”
  “黄左丞,殿下所倾慕的黄二公子之父。”秦渊漠言。提及黄二,他脸上的笑意瞬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今晨不应上朝吗?现下也只是午时,他哪里赶得及来此。”
  “今日来此交易的是黄大公子。若是黄左丞,臣没那么轻易抓到他。”秦渊端起一旁的茶杯,轻茗了口。
  “他们做的什么交易?”卿因好奇地看着秦渊。她总觉得现下自己正处于整个昱王朝,诡谲多变的政局之中。
  权谋二字,正与她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