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穷处村舍缭烟,云起时荒山立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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恍惚间,萧清未似是听闻有人呼喊他,还被轻轻推搡几下。
缓缓睁开迷蒙双目,周身景物依然有些模糊,直至看清眼前人儿紧蹙的双眉。因忧心而愁容满面,又因欣喜而眼笑眉舒。
“公子终于醒了,身体可还有恙?”言语间甚是关切。
“无妨,多谢姑娘挂碍。”嘴角勉强扯起一丝笑容,身体还是有些麻木。那迷烟甚是厉害,此刻体内气息行走依然迟滞,连带气力都使不上来,反而似这姑娘这般并无功力之人,倒是毒害甚浅。
萧清未勉力至起身体,却觉浑身疲软,摇摇欲坠。女子赶忙托住,将他靠进怀里。一时间淡淡清香,幽幽可嗅。
“不知此为何处,此刻何时?”
“公子有所不知,当日那伙贼人强入客栈,使些下三滥手段将诸位豪杰迷晕,押送而来困于这村中。此村名为溪木,落于荒瀑山脚,贼人霸占此村,以作休憩之用,似有所图。”
想必村中屋舍众多,众北地豪杰当是被分别囚于多处,只是为何恰好将自己与这姑娘分在一处,萧清未略有狐疑,抬头望向姑娘臻首。
女子俏脸微红,似是知其心中所惑。
“小女子一人恐有不测,全仰仗公子庇护,便与那贼人言我二人为夫妇……望公子海涵……”声音往后已细若蚊呢,女儿家心思昭然若揭。
“萧某昏迷时日全赖姑娘照顾,姑娘为我自侮清誉,在下已是报答不及,何来怪罪之说。”
萧清未也不说破,或是对这姑娘也是心下欢喜罢,并不急于开脱,倏忽间似是想起什么。
“姑娘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姑娘芳名,容在下日后报答。”
“小女子姓唐名嫮,原为镛州华廷郡人氏,随叔父来北境打理些事物。”
“嫮目宜笑,娥眉曼只。当真是与姑娘相配地紧。”萧清未轻吟一句。
“公子哪里话。”唐嫮双夹飞上红霞,虽低首娇羞,却眉眼含笑。
日悬当空,已是正午。
荒瀑山下,人烟寥寥。溪木村中,本便不多的几家田舍,炊烟袅袅。这伙贼人虽阴险蛮横,却是对这些与世无争的平民百姓没有过多为难。单是亮出些钢刀,便教这些人乖乖让出屋子,端茶送饭,唯唯诺诺,好在也未曾伤他们性命。
贼人们酒足饭饱,绑来的北地豪强却是只得空着肚子,被囚着朝那荒瀑山行去。
萧清未隐约记得古籍有载,先晋时,此山名螭吻。一面山势陡峭,峰顶直插云霄。早年间有积雪消融,汇聚为瀑布飞流直下。只是传说北齐王朝开国时那场大战,在这螭吻山上,北齐与塞外蛮族的北魏共计十余万人马,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螭吻山原本恍若银练的瀑布流成血水,那会儿叫赤水大瀑布。
再后来,便断了流。坊间传闻乃是十万厉魄的煞气,叫这融雪阻断。加之山石光滑贫瘠,花木难生,这山便荒了。只留一道小溪潺潺,淌入村中,却是清澈无比。现如今,山便易名荒瀑,山下有村唤作溪木。
这凶煞之气,信则有,不信则无。倒是此次若是真叫这伙贼人寻得秘宝,那他们这些被擒之人,多半是凶多吉少了。毕竟当日客栈知情者,尽数在此,连那柜台后的小婢也未曾放过。若是做成无头之案,他们这伙人便能尽得诸宝,而不为外人所知。北境各大势力皆折损人马,又当挑起新仇旧恨,火并不断。这布局之人,怕是所图甚大。
微微摇首,甩去诸多杂念。虽是目光长远,他萧清未也得有命活着才行。
一行人被押解着行至峰顶,山上溪水至此处便没了源头。有一处空阔的天然平台,周遭散布着诸多坟茔。北齐建国时将此处尸骨大致收殓,就地立冢。然王朝覆灭后再无人看守打理,便沦为如今这般断碑残垣。
“大胆贼徒!尔等可知吾乃拓跋府少主!若我父亲寻我不得,必将这北境闹个天翻地覆,到时尔等皆要株连九族,不得好死!速速将我放了,尚可不予追究……”
“小侯爷,您就歇歇吧,已经嚷嚷一路了,只须不留活口,拓跋侯爷如何得知您死于何人之手。”
那领头络腮胡贼寇不屑应了一句,言语间喊着小侯爷似是颇为恭敬,嘴角却尽是嘲弄。
“至于什么天翻地覆,拓跋家也就在扶风郡敢做做那土皇帝,莫说整个北境,就是那弁国,雁渡州,拓跋家又算得了什么?笑话。”
“你……”
拓跋冰愤愤不平,手指那贼寇,已是气急,怎奈气力全无,却是无可奈何,只徒然忿闷,将一口银牙咬碎。
见这伙贼人在此休憩,忙着勘洞探穴,萧清未径直行至崖边,盘膝而坐。此处高崖如与天齐,便望着身边云卷云舒,也不出声,不知在想些什么。唐嫮也伴他坐下,同他一道静思。
“这位公子刀刃引颈却还如此闲情逸致,观公子并非愚钝之人,却坐以待毙,倒是令在下甚为不解。”
来的男子身材瘦削,且略矮小,于人群中毫不起眼,只是见那些喽啰对其执礼,想来也当是个小头目。
“行至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萧清未不为所动,只淡淡回了一句。
“倒是有些气魄,请教公子姓名?”
“姓萧,名清未,无名小辈,不劳记挂。”
“若是无名之辈,岂不更好,不必为虚名所累。萧公子性子,甚合我意。若此次事成,可留萧公子性命,只望萧公子入伙,共谋大业,如何?”
“大业?呵。”萧清未略一侧目,不知是嘲弄抑或不屑。
“为这区区密宝还须藏头露尾,却在此遑论大事可期,未免妄自尊大了些,何况便是这密宝,阁下也未必唾手可得。”
“便与萧公子立个赌约,若得秘宝,萧公子便入伙,可否?”
“随意。”
“如此甚好,便先借萧公子身边姑娘一用。”
萧清未勃然大怒,一跃而起,拦于唐嫮身前,虽气息调运迟滞,但凭着拳脚,豁出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萧公子不必动怒,我等不会为难这位姑娘,只须她有问必答,好让我等有处着手。还盼着萧公子入伙呢,怎会伤害萧公子身边佳人。”
萧清未转头往向唐嫮,她似是明白了这贼寇所言何意,轻轻点头,拨开萧清未手臂,随贼寇走去。
“公子放心,小女子知其所指,不会有事,公子好生修养。”
“既如此,我便同去,也好一探这秘宝究竟。”
萧清未疾步跟上,半步不离唐嫮左右。
想必这伙贼人定是对唐嫮身份有所了解,其时在敕旗客栈便瞧出这女子自然不是平凡出身,却一直未过多追问,此番看来,应当同此秘宝有所关联。
有八处墓穴,呈坑状。坟冢立于坑内,独门独户,规模稍大。冢后皆有暗门,但恐机关密布,不敢随意进入。八穴以八门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之势布于其位,却是不知秘宝在何方位。
八穴皆有贼人重兵把守,随那小头目行至中央,几个约莫也是头目之人聚于此处,其中便有那嘲弄拓跋世子的络腮胡贼首。
“大人,这姑娘便是汾水镖局派来主事,同宇文氏族接洽之人。”
小头目向那络腮胡贼首抱拳执礼,贼首略一挥手,便有人将唐嫮与萧清未引往生门墓穴。
未曾想这唐姑娘竟是北境第一镖局汾水镖局之人,此番同宇文氏接洽,宇文氏作为为数不多朝中任官的蛮族,于北齐王朝时也算北方大族。只是王朝覆灭便也随之没落,难道这秘宝便是同宇文氏有关。
萧清未若有所思,行至墓穴门前,竟发觉一人亦在。
便是那桌席上对唐嫮以杖相护的老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