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游金钟会武,风雪没客栈惊变

  楼梯上走下一位青年,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身材颀长。一身华服锦衫貂裘,描龙纹凤。端的是仪表堂堂,贵气不可名状。
  这公子负手而行,脚步飘然无声。对一帮豪客视若未见,连那韩二当家也不曾多看一眼,径直行至女子身前。女子下意识后退几步,以袖遮靥,似是惧怕,又稍夹带几分羞赧。
  青年公子轻轻拾起落在地上的帷帽,替女子带上,怔怔地瞧了几眼,又将帷帽上那皂纱帘子撩起,定在两边,露出那张宜嗔宜喜的俏丽容颜。
  “如此方不负姑娘天生丽质,姑娘自不必心忧,在下今日定当护姑娘周全。”
  “呵,好大的口气,他韩啸川夸你两句还真把自己当个角色了,那浪荡秀才徐世不过三脚猫功夫,在场各位英雄杀他哪个不是手到擒来,何须你这毛头小子强出头。”
  对这青年公子目中无人,韩啸川虽不能说半点不忿,但事态未明时尚不会肆意树敌。但这拓跋府世子终究是年轻气盛,骄横跋扈惯了的主,在这北境如何能容得下别人夺自己风头不说,还驳了自己面子。
  “世子殿下神功盖世,此番出门竟未多带些王府供奉?”
  青年公子依然负着手,揶揄一笑,便随意往那姑娘身边一坐,自顾自拎起桌上茶壶斟了杯茶。
  “各位自便,方才斗得正当精彩呢,在下无意打断,尽可继续,只须不波及此桌便可。”公子轻啜了一口茶水,抬手笑道。
  此言一出,莫说那拓跋世子,在场之人脸面皆有些挂不住,方才打斗半天,竟是给人当耍猴瞧了。
  拓跋冰脸色涨红,怒极反笑。
  “好!好!好!鼠辈可敢留下姓名,莫让各路英雄耻笑!”
  “不过问个名字,在下一介草民当不得世子殿下如此激昂,姓萧,名清未。”
  “萧清未……”身边姑娘轻轻念叨了一声,仿佛坐于他身旁便心安下来,再无方才惶恐,明眸中复添一丝灵动。
  “空自忆,清香未减,风流不在人知。公子真是好名字。”
  萧清未转过头,有些讶异,“竟不知姑娘如此秀外慧中,此番学识在下仰慕。”
  女子掩嘴轻笑一声,“不过是偶读些诗书,当不起公子如此赞誉,倒是观公子言行,风流不在人知属实不符,应是风流人尽皆知才是。”
  好一位妙人,两人相视而笑,颇有几分相见恨晚之感。
  见自己被晾于一旁,说话也爱搭不理,拓跋冰已是气急,将那金鞘镶玉的宝剑重重掼于桌上。
  “鼠辈!可敢在此划下道来!”
  “我观世子方才与二当家切磋,一式弹剑鹰飞弹去些兵器物件便将半数人等拖入战圈,原以为比这二当家聪明些,怎知也是这般沉不住气,无怪乎被那下三滥门派拿些雕虫小技糊弄。”
  地鼠门余老四慌了神,眼珠溜溜一转,偷偷瞧向韩啸川脸色。韩啸川却顾不得其他,与早已按捺不住的拓跋冰提剑便刺。
  一大一小,一重一轻,一浑厚一灵动,两剑转瞬袭至面门,萧清未笑容依旧,也不起身,只抬起双臂,左手一指点于拓跋冰剑身,右手握拳击开韩啸川重剑。
  “二位不必冲动,若是要与在下论武,在下定当奉陪,只是我与这敕旗客栈秋掌柜一向交好,此番客栈被砸损失不小,虽说这笔账秋掌柜自会按老规矩向各位一一讨还,我也当替他收点利息才是。二位车轮战也好,联手齐上也罢,我都接下,可若是在下侥幸胜了,烦请二位去敲一敲那柜台上黃金钟如何?”
  两人面面相觑,有些弄不清这萧清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是敲个钟而已,若是技不如人,我自当照做。”
  拓跋冰又飘出一剑,韩啸川自忖也算是一方豪杰,不乐意做那以多欺少的勾当。便拄剑而立,欲从中寻出些萧清未破绽。
  剑影层层叠叠,有如水波清涟,接踵而至。这拓跋冰虽说为人跋扈,手底下功夫倒还是有些。
  萧清未仍一手负于背后,只出一手,并指成剑,连连点出,破空阵阵。指尖点于剑身竟屡屡发出金铁交击之声,任那满目剑影却是不能再进分毫,尽数被他点指破去。
  “世子这拓跋家的佛狸式只具其形,未得其真意,自不必说气吞万里如虎之剑势,不如趁早收手,免得难堪。”
  拓跋冰冷哼一声,虚晃一招,竟将剑身反转,抽于桌上茶杯,直取那女子,好一招绵里藏针的弹剑鹰飞式,攻其必救,剑刃却余势不减,直刺萧清未。
  “自取其辱!”
  萧清未脸上笑意尽敛,隐隐有些怒气。身形一闪,飘至女子身前,一指点出,指尖竟泛出缕缕剑芒。那水杯虽藏着弹剑鹰飞式一股暗劲,但在这一指面前却是螳臂当车,杯子立时化为齑粉。这一指余势不减,直朝着拓跋冰眉心戳去。
  有道是一寸长一寸强,拓跋冰手持长剑,如此下去必是剑锋先刺破萧清未咽喉。萧清未左手终是挥出,屈指叩开长剑,右手直点于世子眉心。
  指尖距眉心毫厘处停下,指上那若隐若现的剑芒却割破世子前额皮肤,丝丝鲜血涌出。拓跋冰后背已是大汗淋漓,直觉自己在鬼门关游荡一遭。
  萧清未并未多做为难,只在眉心一顿便即刻收手,仍负于背后,脸上仍旧挂上云淡风轻的笑容。
  “世子殿下承让,韩当家,请指教。”
  “萧公子莫急,某与拓跋世子武功只在伯仲,今日多半是不敌,但有一事,还望萧公子指教。”
  “指教不敢,韩当家请说,在下知无不言。”
  “某不敢说通晓天下武功,这寻常招式多半还是见教过的,只是萧公子这路指法,某竟全然不识,也不曾听说有何失传的指法秘籍,难不成真是某见识短浅。”
  “韩当家过谦了,非是见识之故,实乃在下这指法,算不得武功,不知韩当家可曾听闻《针灸甲乙经》。”
  “早年少当家遭人暗算身受重伤,全身经脉堵塞武功尽废,曾闻大当家言及此书,乃是前朝先晋神医皇甫谧所著,专治经脉杂症。只是至北齐王朝便已遗失,何论如今。萧公子这指法,同一本医书有何干系?”
  “实不相瞒,《针灸甲乙经》早年便为师门所得,师门避世隐逸故而失传,我这门指法原便是附于书中配合针灸疏通经脉穴位之用,名为《破穴指》,算不得武功,只是与我所习剑法异曲同工,便妄自修改,以此御敌。”
  “萧少天纵之资,韩某佩服!只是……”
  韩啸川抱拳由衷赞叹,后话却欲言又止。望其面色难堪,萧清未心下已猜到大概,微微一笑。
  “二当家不必如此,白狼寨少当家的病,如若得闲,在下自当去探望。只是病积久远,在下并无十分把握。”
  “萧少高义!白狼寨必举寨相迎,奉为上宾。某今日自叹弗如,不敢言与萧少切磋,只出平生最得意一式,还望萧少指点一二,某自当敲那金钟,心甘情愿。”
  “二当家谬赞,听闻二当家绝技剑啸寒川纵横北境,在下早有讨教之意,请!”
  韩啸川不再答话,大喝一声,纵身跃起,举重剑过顶,力劈华山之势一剑斩下,剑风呼啸。剑身未至,那桌上茶具尽被这风压碾得支离破碎,看来先前顾忌拓跋冰身份,还是有所保留。
  萧清未目光凝重,敛去笑意,不敢托大,震褪貂裘大氅。双腿微弓蓄势,脚下地砖尽皆破碎。迎着剑锋纵身跃起,于空中回旋踢出数腿,腿上真气鼓荡,高速回旋之下竟灼热赤红,似熊熊烈焰。
  “铛铛铛……”踢于剑身,交击声不绝于耳,韩啸川终是掌握不住,重剑脱手被踢飞出去,钉入墙壁寸余,尤自上下颤鸣不止。
  韩啸川一抱拳,不再言语,拖着拓跋冰回身去敲那口小金钟。萧清未伫立片刻,任由那女子为其披上貂裘,忽而朗声道。
  “二当家此剑势大力沉,摧山断岳,便是在下也不敢正面相抗。然蓄势太过冗长,招式一往无前而无变化,极易露出破绽。方才那一踢技,名为离弦。”
  “萧少好腿法,韩某多谢指点。”
  堂内金钟咋响,院外风雪停没。
  百十名黑衣人忽翻墙入院,以红巾裹头覆面,皑皑雪地中极为刺目。皆持硬弩,向堂内乱射。
  “何方山头如此猖獗!”
  “不好,弩箭烟筒有迷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