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姐妹重聚

  沈卫撩起眼皮看她像弯着的竹竿似地,微微不可见的又蹙了眉,记忆中那个知性谦逊的女人,和这个拿着水果刀恐吓别人的丫头,怎么都重叠不到一起。
  她那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忽然他听见她说:“聂姥姥,不管明天我会不会出院,刚才都谢谢您。”
  章月红说着眼眶发热,她揉揉鼻子。
  出院?
  沈卫更是有些意外。
  他记得前世章月红的情况,于是向医院申请给她使用了疗效更好的进口药,这也导致章月红的医药费上涨。
  但他明明交待过程桂花该怎么说,以防万一还求了聂老太太见机行事。
  难道这都没成功?
  “你刚才没瞧见,她妈妈都给那几口人下跪了。”聂静辉叹口气,但她的语气有些嘲讽。
  又是下跪!
  沈卫斜睨着章月红,脑海中出现程桂花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的情景。
  那一年他只能旁观,现在仍旧无力改变吗?
  所以才会逼得一个小丫头去恐吓别人。
  他想让她过的安稳,可这时的他却显得那么无力。
  想到这,沈卫幽暗的眸子里像是汇聚着暴风雪似地,俊美的脸上出现一种和年龄不符的阴沉。
  隐忍着将要爆发的怒火将放在腿上的手,缓缓的攥成拳,越发的用力。
  就像郎朗晴空,突然间阴云密布。
  聂静辉看他是动气了,虽说章月红是他接收的病人,但他做的已经足够尽责,犯不着因为章家的事如此。
  可沈卫的脾气,近来越发的难以捉摸,依旧那么懂事,可那份懂事的背后却总让人感到冷漠。
  好像那些从来没有言明的事,都已经被他洞穿,让她想要说些什么也小心翼翼的。
  她把手轻轻的覆在沈卫的拳头上,眉眼一弯温声细语的道:“姥姥刚才帮着想办法了,继续住院应该是没问题的。”
  沈卫侧目看了章月红一下,见她红着眼圈,两只大眼睛水汪汪的,泫然欲泣的女孩让他心头发软,神色总算舒缓了一点儿,眉间仍旧锁着丝丝缕缕的不快。
  章月红不是十几岁的小孩子了,察言观色的本事多少是会的。
  她不由得以为自己冒失的过来道谢,十分不和时宜,并且沈医生似乎很不高兴她坐在这。看他愤愤不平的眼神,一定是讨厌她到了骨头里。
  她羞愧的红了脸,规规矩矩的朝着聂老太太的鞠了一躬,“谢谢姥姥!谢谢聂姨!谢谢沈医生!”
  连番的道谢之后,匆匆的搬着椅子回了自己的床位,颇有些仓惶。就像……被沈卫的态度吓到了。
  聂静辉温婉的笑起来,目光却有点儿责备的意思,趁机说道:“雅娴下午要来探望姥姥,你抽空过来看看。从小玩到大,却也有几年没见,雅娴一定出落成大美人了。”
  大美人?
  沈卫看似不经意的扫了章月红一眼,淡淡的却不容置疑的说:“我下午就不过来了。”
  “小卫?!”
  聂静辉没料到他拒绝的这么干脆,脸沉下来还要开口,可聂老太太却扯了一下她的衣角摇摇头。
  对于突然间成熟起来的沈卫,聂静辉没有办法像聂老太适应的那么快。
  她感到担忧,害怕,甚至恐慌,他的变化太快,快到恍惚一夜之间。
  好像昨晚还能搂着脖子说悄悄话的儿子,突然就和她疏远了,握着手都变得十分拘谨。
  疏远好像都不够贴切,是一种断崖似的距离毫无征兆的出现了。
  她怕失去对他的掌控从而失去所有的期盼。
  沈卫也觉得自己对她过于冷淡,但想到后来她做的那些事,冷淡对他们都好。
  不一会儿章战国她们回来,三个人挤眉弄眼的,最后章李氏出头说:“桂花,你就在这好好照看着四丫,需要多少钱给小亮打电话,再让战国送来。我们今个就先回去了。”
  章月红就算能接着住院,看着程桂花委曲求全的样子,她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心里计划着要怎样改变程桂花的想法。
  自打那天章战国回家,还真没再提让她出院的事,医药费也给准备的充裕。只是留给程桂花的伙食钱少的可怜。
  当年住院的时候,年纪小缺心眼儿,觉得终于离开家,不用顶风冒雪的抱柴火掏灰,还能大吃二喝的,这是享福来了。
  现在不一样了,章月红知道真实情况,她比程桂花还会精打细算,不只顾着自己营养,也没让程桂花苦到肚子。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就来到小年,一床的韩老太太家里来了好几口,二床的聂老太太一早就回了家,三床的只有一个女儿在陪护。
  大姐章春红,二姐章秋红,三姐章艳红清早搭了镇上的便车来到医院看她。
  章春红初中没毕业就辍学在家务农,老实懂事。知道自己是女孩不受重视,更任劳任怨,基本上指哪打哪。
  别看她长得精瘦,干活的时候十八岁的大姑娘能顶上个大小伙子。
  这么能干的大姐上辈子却变得疯疯癫癫!
  章秋红今年十七,勉强算是完成了九年义务教育,自小身体不太好,有点伤风感冒她都能摊上,地里农活基本指望不了。
  身体不好就能在家吃闲饭?
  怎么可能呢?
  章玉华在镇上联系一个裁缝店让她当学徒,干了一年多了,一个月还能得十块钱的工钱。
  80年代生活水平低,全国就没有几个不穷的地方,改革开放的风也没吹进大东北的腹地。
  女孩子能有个手艺,养活自己肯定没问题,偏偏……
  章艳红比章月红大了两岁,姐四个里头数她最精,打骂挨的是最少的,还顺顺当当的上着中学。
  她很有主见,认定了自己不能像大姐、二姐这样猫在农村,一心想要考上中专,将来有份体面的工作。
  只是上辈子……唉!
  章月红看着三个像花一样鲜活的姐姐们,真的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暗暗的发狠:大姐、二姐、三姐这辈子绝对不会让你们重蹈覆辙!
  姐三个在床边坐成一排,怕影响到其他病人说话都小声的嘀嘀咕咕。
  程桂花洗了四个苹果给她们一人一个,大姐二姐都不舍得吃,三姐吭哧咬了一口,看她们都没吃,觉得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口小口的嚼着。
  “大丫,二丫你们也吃。”程桂花劝着她俩,一晃六七天没见着这三个闺女,她眼睛都不眨的细看着。
  “大丫你这脸怎么了?”
  她不说章月红还没注意到,章春红的左脸靠近脖子的地方有一条手指那么长的血印子。
  章春红伸手摸了摸憨厚的说:“抱树枝子刮的。”
  “咋这么不小心,这要是破了相咋办?”程桂花心疼的摸着那条印子。
  章秋红看了欲言又止,章艳红眼珠滴溜溜的转,看样子也有话要说。
  章月红一琢磨,大姐这印子有蹊跷。
  她便凑到章春红的跟前,仔仔细细的瞧着问:“这得多大树枝能刮到脸呐?大姐平时干活最小心,是不是被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