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三十年前

  北风呼啸,大雪纷飞。
  阳城县医院的走廊里,程桂花扯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青年哀求道:
  “医生,医生,求求你救救我姑娘吧!”
  “大娘,现在是午休时间,医生都吃饭去了,我们只是实习医生”温和的男声带了丝不耐。
  章月红听着耳边吵杂的声音皱了皱眉,心口的疼痛感稍稍缓和了一点,脑袋却晕沉的厉害。
  她费力的挑起眼皮,眼前晃动着白色的光影,鼻息里都是消毒水的味道。
  医院?
  “实习医生的也是医生,求求您快帮我姑娘看看,她都烧了三天了。”
  章月红的心咯噔一下,这明明是三十年前死去的妈妈程桂花的声音,难道这是做梦?
  她费力的转了头,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穿着格子棉袄的身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扯着白色的衣角苦苦哀求道:“救救我姑娘吧!你们就行行好……”
  章月红瞥见这一幕,昏昏沉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
  这熟悉的背影,熟悉的声音。
  梦的也太真切了些。
  她清楚的记得,今天是她爱人的葬礼,她父亲章战国不但没露面,还在电话里和她胡搅蛮缠的争吵了一顿,她气急攻心晕死过去。
  难道她没有直接死了,而是重生在三十年前?
  记得十三岁那年冬天,高烧得了一场脑炎,妈妈程桂花把她弄到了县城的医院。正好赶上医生午休,程桂花堵住了两个实习医生,她才捡了一条命。
  章月红使出吃奶的劲掐了一把手腕。
  疼!
  确确实实的疼!
  这不是梦,而是她重生了!
  还来不及品味母女重逢的喜悦,晕沉沉的脑袋让她又闭上眼。
  只觉得一只冰凉的手贴在额头上,很凉很凉的,却让她觉得舒服。
  实习医生沈卫幽暗的眸子紧盯着章月红苍白的小脸,好看的眉头深锁起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章月红的额头上。
  “去305,那里有空床。”清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容置喙,和刚才拒绝的那个声音明显不是一个人。
  “那也不是儿科……”反驳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卫引着程桂花疾步走出门诊部,又似是不满程桂花跑的太慢,从她怀里捞起章月红直奔住院部而去。
  突然被陌生男人抱在怀里,一股男性气息直面扑来,虽是13岁的身体,但芯子却是早已成年,这下章月红本就昏沉的脑袋因为羞涩更加的沉了。
  等到章月红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三天凌晨。
  她平直的躺在床上,做过穿刺的腰丝丝啦啦的疼,房间里很安静,偶尔有呼噜声。
  淡淡的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程桂花的身上。
  她趴在床边睡着了,章月红转过脸默默的看着,程桂花不到一米六的个子,一辈子都像营养不良似的瘦小。
  这年才四十岁,鬓角便染了霜雪。
  程桂花为了她们姐妹委曲求全了半辈子,落了一身的毛病,一天福都没享到就撒手人寰了。
  前世的思念、委屈、不甘,重生的喜悦……种种情愫交汇在一起,悲喜交加她眼底一热。
  豆大的泪珠像断了线的珠子,一大颗一大颗的滚落下来。
  怕惊扰了程桂花,她抬手捂着嘴,任凭这眼泪汹涌也不发出一点的哭声。
  过了一会儿,她的情绪已经控制住,才自查了一下现在的身体状况,意外的发觉比前世刚醒来的时候强了许多。
  重生这样的奇迹会落在她的头上,便没细想身体的异常。
  章月红决心要抓住这次机会改变她们母女的命运。
  现在才十三岁,第一件要做的就是离开那个渣爹章战国,其他事都还来得及。
  其他的事?她的心空了一下,眼前的事情都还没处理好,哪里还有功夫想其他的事情。先想想怎么能让妈妈和渣爹离婚要紧。
  可程桂花是个老实本分,逆来顺受的人,怎么才能劝她离婚呢?
  正在琢磨着,程桂花像是冷了肩膀缩了缩,顾不得自己,先迷迷糊糊的摸着章月红被子上压着的棉袄,往床尾掖了掖。
  一位母亲本能的动作,深深的触动着章月红的心弦,眼泪又一次流了下来。
  她悄悄的坐起身,将棉袄披在程桂花的背上,又忍不住把散乱在程桂花脸颊的发丝捋到耳后,露出她削瘦的面庞。
  章月红的动作很轻很轻的,却还是惊醒了她。
  母女俩四目相对,都觉得不那么真实。
  程桂花目不转睛的看着,缓缓的伸出手附在章月红的额头上,“四丫,你醒啦?”
  “妈,”十几年没有喊过的称呼,从嘴里吐出来,像是带着一股强烈的冲击把她推到程桂花的怀里。
  母女俩相拥在一起喜极而泣。
  早上医生查房之后,程桂花高兴的合不拢嘴,先安顿章月红吃了些稀粥。
  便找个电话亭给在镇上信用社上班的外甥打电话报喜。
  章月红躺在病床上等着她回来,虽然身体还是不爽利,手上挂着吊瓶。但这不妨碍她打量着这间病房。
  住院这段日子在记忆里特别深,因为儿科病房没有床位,所以她是在心脑血管科病房。
  同屋的还有三个病人都是老太太,那些家属对她们母女也很照顾。
  可是当年她太小,不懂得人际关系的重要;程桂花更不会搞关系,出院之后就都断了联系。
  她记得一床的韩老太太家里是长岭镇的水稻大户,长孙和大姐章春红年纪相当,两人在医院见过挺谈得来。多少年过去大姐还提起过他。
  二床的聂老太太是本县的,会跳大神能掐会算,给程桂花算过,说她婚姻不好,现在回想她算的挺准。
  三床的李老太太有时昏迷有时清醒,章月红出院前的夜里便去了。她儿媳妇还想让她当干女儿。她们娘俩脸皮薄,自然没有答应。
  章月红在心里感概,虽然依附他人有些可耻,但对于十三岁的她来讲,这些都是机会啊!
  那时候哪怕抓住一个,也不会过的那么惨。
  现在不一样了,她不会在错过任何一个改变命运的契机。
  于是等到程桂花回来,就看见章月红把满病房的人逗得眉开眼笑。
  她一进门,三床李老太的儿媳王树清就说:“姐妹你真有福啊,我要是能有这么一个能说会道的闺女就好了。”
  程桂花很不解的看着她们,章月红坐在床边悠哉的荡着腿,她长得白面皮,樱桃嘴,尖下巴,大眼睛像汪着一滩水,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此时正笑的像朵花似地对着王树清说:“就怕以后王姨嫌我话多了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