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四章 不再让你受苦
明知她故意曲解戏谑,他也要由衷真心回答。
两人目光交织,都看到了彼此内心的澎湃与炽热。
片刻,姒天旋微微偏头,俯身,吻上了她的樱唇。
如寒冬里炉中的赤炭,源源不断的热意袭来,暖遍了她心头的每一寸。
君情不减,依然如故。真好。步裔兮轻轻合上双眸。
邱城,埕乌郡郡治,先前失陷的六座城池之一。打扫完战场,钟离朔临时住进了邱城都尉府,处理军务。
看着随军大夫给睦啸换完药离开之后,钟离朔颇为好奇地问道:“诈降之计,是将军的本意还是步姑娘想出来的计谋?”
“步姑娘的意思。”睦啸神色之间仿佛有丝丝钦佩,又苦笑一声,“当时睦某只求一死谢罪,奈何连咬舌自尽都求不得。”
“你是怎么见到步姑娘的?”
“是她主动来见我的。我也没想到会在敕乌牢狱里见到她,也不知道她是如何得到呼犁的信任,假装去当说客的。”睦啸道,“不过如今想想,她那么聪慧有见识,定然有她自己的办法。”
钟离朔仍是疑惑:“她去见你难道没有敕乌人看着吗?她是怎么把计策告诉你的?总不能直接说出来吧?”
“自然有人看着她,呼犁也不是傻子。”睦啸回忆道,“一开始我也以为她是真的要劝我归顺呼犁,但后来,无意间注意到她一直用手在玩弄一撮头发,像是在反复比划着什么,仔细一想,她那手势是在比划‘诈降’二字。
“监视我和她的那几个人都站在旁边,只以为她在边说话边把玩头发,只有我站在她面前,看得清楚。”
“嗯……”钟离朔挑着眉赞赏地点点头,“还真是个不留痕迹的好办法,亏她想得出来。”
“步姑娘想是还在呼犁面前推荐了我,不然,即便我假装投降了,呼犁肯用我,却不一定会用我的兵。”睦啸面色一寒,“敕乌人对俘虏可不会仁慈,不杀了当祭品,也要充作最低贱的奴仆。
“对了,让我去下战书也是步姑娘的计谋。当时她给了我一块白布,说是殿下可能也来了,不论殿下和钟离将军哪一个看出了白布条的玄机,都能明白她的意思,救她出去。
“诶,殿下派人去救她了吗?不知她有没有逃出去?”
他只知下完战书之后,步裔兮便病倒在床,后来军队集结,又连战数日,他便也没工夫顾虑旁的事了。
钟离朔勾唇一笑:“殿下早在开战之前就安排千音卫去接应了,现在人应该在梓城里了吧!”
说完,环顾一周,方才想起:“诶,殿下呢?”
旁边侍立的帐前校尉回道:“两个时辰前,属下看见殿下骑着快马往梓城方向去了。”
“哦——”钟离朔了然,“如此看来,步姑娘一定平安无事了。”
而此时,梓城民宅厢房内,一对玉人已经松开彼此。
姒天旋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滑过步裔兮的脸侧,问出心中的疑惑:“兮儿,你是怎么知道我也在军营里的?”
步裔兮淡淡笑着:“呼犁接到的军报,说我们太启军里除了钟离将军,还有一位年轻将领,我猜了猜,应该是你。”
“所以你便用羊油写了那封密书?”
“嗯,如果你没来,有钟离将军在,想必也能看懂我的意思。”步裔兮道,“而如果你来了,陆大哥肯定也会来,那么就更容易明白我的用意了,刚认识的时候,他就猜到了我名字的出处。”
姒天旋回想起那日看到白布条上显现的字迹:神女之期,在彼东山。两日之后,平旦之时。
这是他曾见过多次,多么熟悉的字迹——裔兮写的!一定是她!
他应下战书之后,陆豫也激动不已:“一定是裔兮。记得她说过她的名字便来自《神女赋》‘步裔裔兮曜殿堂’,否则,睦将军不会无缘无故送这张字条来。”
姒天旋于是越发肯定,喃喃道:“东山,东边的山上;两日后平旦,那便是交战之前,寅时。”
随即,他秘密吩咐赫潜带领千音卫于两日后子时开始,提前暗藏于东边山林间靠近敕乌军营之处,等待接回步裔兮。
“见到了千音卫,你怎么不马上跟他们回来,却想着去烧敌人的粮草库,万一被发现了呢?你可知道有多危险?”姒天旋想想便觉浑身发凉,若是千音卫没有将她平平安安带回来,自己该如何承受得住?
“我知道他们粮草库的所在,也知道那时候敕乌大军正在集结备战,没有多少人看管,便想着冒险一次,我问过赫潜有没有把握,他说可以做到。只不过,还是有好几个人受伤了。”步裔兮不禁心生愧疚。
姒天旋宽慰道:“只是些皮肉伤,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次他们立了大功,我会好好奖赏下去。”
“嗯。”步裔兮抬眸望着前方,神色微凝,“我曾劝过呼犁止息干戈,但他丝毫听不进去,声称要一路南攻,直捣长雒。
“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敕乌的铁蹄践踏我们的家园却什么都不做!那一刻,我希望太启的大军能尽快打败他们,把他们打回大漠里去。”
她双手紧握成全,眼底是浓浓的愤慨,深恶痛绝。
姒天旋心下为之一震:只知道她倔强,却不知她亦有如此刚烈的一面,那般胆识,毫不逊色于须眉男儿。
他抬手,复又将她揽入怀中,艰难地低语道:“兮儿,这半年多,你都经历了什么,给我讲讲,好吗?”
“好。”
“将详细些,每一点一滴我都想知道。”
“嗯。”
随后,步裔兮将自己如何被阿笃莫等人掳去敕乌,如何跟稚狐合作取得呼犁信任,如何被关入马厩,如何暗示睦啸诈降,如何让呼犁同意她随军南下等等,一一道来。
只是关入马厩那一段,说得轻描淡写了些。
姒天旋知道,她变得如此憔悴瘦削,定然与在马厩那段饥寒交迫的日子脱不了干系。她这样三言两语带过,不过是怕他难受而已。
“兮儿,你受苦了。”姒天旋心疼如锥刺。
今后,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任何苦。他在心底起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