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二章 与大巫祝交锋
望着前方的一个个毡房，不禁想起书上记载的细君公主的诗句：“穹庐为室兮毡为墙，以肉为食兮酪为浆。”
自己以后便要过这样的日子了吗？
孤身一人，落入敌邦，不会一毫武功，手无缚鸡之力，逃跑断然不可行，只怕到时还没跑出毡房区，便会被抓回去。即便侥幸不被抓获，此处距离两国边境有千余里地，除了一望无际的草原便是茫茫的戈壁荒漠，辨不了方向，备不足干粮，如何能安然走得回去？
但她绝不能一辈子流落在此，更不能一死了之，她还有至亲至爱的人在这个世上：她那个年纪尚幼的弟弟以及那个虽然误解怀疑她却又让她爱之至深的男人。
他们或许也正在数千里之外思念着她，担忧着她。
想及此，她轻轻闭上眼，暗暗屈起手指给自己起了一课。
约莫过了两刻钟，一行人将步裔兮带到了其中一个大毡房内。步裔兮在马背上颠得浑身酸痛，几欲站立不住，烈克尔在旁边扶着她站稳。
她微微抬起头来，看见毡房内一年轻的小伙子正在打量着自己。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岁，长得不似与她随行的几个汉子那么强壮，略显瘦小，但比一般中原书生要壮实得多。看他那身打扮，估计不是习武之人。
但见阿笃莫恭敬地朝那年轻人行了个礼，说的是敕乌语言，步裔兮一个字也没听懂。
随后，便见那人简单回了一句，接着阿笃莫转过身来对步裔兮道：“这位是提邪（yé），他是大巫祝的亲传弟子，在我敕乌有着很高的地位威望，你要对他尊重些，免得触怒了他，受了皮肉之苦。”
步裔兮瞟了一眼提邪，顺从地点头。
阿笃莫又道：“稍后大巫祝会过来亲自问话，你须得老实回答，不得遮遮掩掩，否则，敕乌的鞭子打在身上可比你们中原的要疼得多！”
“嗯。”步裔兮淡淡应声，忽又想到，“敕乌话我听不懂，可有译者替大巫祝转述么？”
“我会在此负责译给你听。”阿笃莫说道。
少时，毡房外传来脚步声，步裔兮回身一看，门帘掀开，进来一位灰白头发的老者，眉眼细长，面若重枣，头上梳着细细的辫子，系着一圈头巾，戴着银白额饰，后脑勺上还插着两根羽翎。
他的身后还跟着三名敕乌官兵打扮的人，其中两名手执长矛，另一名手里捏着一条长鞭。
“大巫祝！”阿笃莫等人见了老者纷纷恭敬地弯腰行礼。
步裔兮暗暗思忖：原来他就是敕乌的大巫祝稚狐。此人面目非善，像是城府极深，老奸巨猾。
稚狐乜斜着步裔兮，问了阿笃莫几句话，阿笃莫回答之后把手下其他人都遣走了，又转向步裔兮：“大巫祝问你是不是真的能占卜前程，料事如神。”
“能占算前程是真，料事如神不敢。”步裔兮坦然道。
“大巫祝还问你是否算过自己能不能活着离开敕乌。”
“这个等视情况而定。”步裔兮环顾了一眼周围，看了看那三名官兵，对阿笃莫道，“这里还有外人，有的话我不知能不能直言。”
阿笃莫听了，走近稚狐身旁，附耳说了两句。稚狐瞥了步裔兮一眼，把那三个官兵屏退了。
“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阿笃莫看着步裔兮说道。
步裔兮直视着稚狐，坦然直言：“若是能得大巫祝相助，我可以有活着离开的一日。”
阿笃莫惊了一惊，转译给了稚狐听。
稚狐大为诧异，半眯着狭长而锐利的眸子睨着步裔兮，冷声说道：“大王要把你收为己用，你要我帮你，岂不是要让我违背的旨意？我凭什么帮你？”
步裔兮听了阿笃莫的转述，微微一笑：“大巫祝难道不怕从此多了一个强劲的对手么？大巫祝若是不帮我，我为了好好存活下来，必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取得大王的宠信，到时候，我有足够的把握会动摇大巫祝在大王心中的地位。
“而其实，我并不愿意留在敕乌，若是大巫祝帮我，我有办法好好保住自己这条命，等到离开这里的时机到来。
“当然，或许大巫祝既不想帮我也不想留我这条命，可是，我被抓来这里之时好多守卫都看见了，相信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传到了大王耳内。如果大王知道我在见过大巫祝之后便没了命，那么大巫祝也定然脱不了干系！只怕以后还会备受大王猜疑。”
她毫不怯懦，说完后直起胸膛，目光炯炯地注视着稚狐的面庞，留意着他每一丝细微的神情变化。
稚狐听着阿笃莫的译言，先是不屑，转而狐疑，最后满脸怒容，瞪着步裔兮：“狂妄！胡说！我不会要了你命，但也绝不会相助于你！你有本事就尽管显出来，看看大王会不会宠信你，会不会让你取代我的地位！”
步裔兮没想到只这么稍一激将，稚狐便沉不住气，恼羞成怒了。兴许他才是狂妄自大，认为这个世上无人能及得上他吧。
“既如此，那我日后可不会对大巫祝手下留情了。”步裔兮故意抬起下巴，露出傲睨的神态。
“你休要狂妄！”稚狐欲待再言，忽听得门外高声传道，“大王驾到！”
“参加大王！”
“参见大王！”
稚狐、阿笃莫等人纷纷跪拜行礼。
步裔兮回头一看，毡房门口处立着一位高大威猛身着华服的男子，这人便是那野心勃勃的呼犁？
早在长雒时，她便听闻过呼犁其人，只觉得他是个谋权篡位的野心家，必定面**诈，笑里藏刀。可今日一见，呼犁看着不过三十出头，更像个能征善战的猛将。奸诈，似乎与他沾不上边，难道都是大巫祝在背后替他运筹帷幄的？
若真是如此，那么这大巫祝必定比自己料想的更加不简单，往后须得加倍谨慎了。
步裔兮低眉沉思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呼犁自一进来便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打量着她。
须臾，她听见呼犁用浑厚宏亮的嗓音问候道：“步姑娘，一路辛苦了。”
步裔兮惊诧地抬起头：他竟然会说长雒正音！他学过中原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