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零八章 不准单独见他

  如此表情,如此语气,步裔兮知道他心里已然怒了,只是尚在克制着。她亦不想隐瞒,平静道:“他当时也在宴会中,是那官绅家的座上宾。他说从我刚入场献舞时便开始留意我了。他说……想娶我为妻。”
  姒天旋搭在几案上的手不自觉握紧:“你怎么回答的?”
  “我觉得他趁人之危,不怀好意,很生气地拒绝了他。”步裔兮道,“他见我反应激烈,便收回了娶我的话,替我雇了马车,付了车钱送我回家。他提出要护送我,我没同意,但后来他还是坐了另一辆马车一路上都跟在后面,一直跟到了我家。
  “之后他说让我收拾一下,等第二日便带我和弟弟去丹凤城,但我师叔祖当晚找了过去,连夜带我和弟弟离开了,我只让邻居老伯帮忙转达了他几句。从那以后到今日之前,我都再也没见过他。”
  姒天旋那明察秋毫的目光来回在步裔兮脸上游移,似在琢磨她的话是否属实。
  对于占算一事他对步裔兮已毫不质疑,但其他事情,他终究还做不到对她完全信任。或者说,他对任何人都没有完完全全信任过。
  步裔兮却毫不心虚地迎着他的目光,静静地等他开口。
  半晌,姒天旋的脸色依然阴郁不悦,低沉的口吻不容违抗:“以后不准再和他见面,碰到了就当不认识。”
  步裔兮黛眉微蹙:“他可以说是在我走投无路之时帮助了我,是对我有恩之人,我怎么能碰到了也当不认识呢?若是他以后需要我帮忙的,我还得报答他呢。殿下不会让我做一个知恩不报之人吧?”
  “你想怎么报答他?”姒天旋闻言直接站起身来,两步迈到了她跟前,低头睨着她那梨花般白嫩的面颊,隐隐有着怒意,“他来长雒,分明是冲着你来的,难道你要自己送上门?”
  他的气势太迫人,步裔兮不自觉地退了两步,眸光垂落在地面,心知他动了怒,不敢与他抢白,只微微地抿着樱唇。
  “怎么不说话了?”姒天旋又逼近一步。
  步裔兮不再往后退,立定身子,抬眼望他,脸上是丝丝绕绕的委屈与不满,却一语不发,只那么一眨不眨地望着他,像极了一只被人握在手中无助又可怜的小雏鸟,看得他的心忽而抽动了一下。
  他不禁觉得自己的要求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步裔兮及时换了一种他更能接受的说法:“我没有想要刻意报答他,只是如果有机会,还是要还他这个人情的。”
  姒天旋紧绷的神情有了松动,语气也软了几分:“别给他单独接近你的机会。”
  “嗯。”步裔兮点头应道。见他面上明显不如之前那般阴沉,心下也放松不少。
  姒天旋又看了看她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大夫开的药都喝了吗?”
  步裔兮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他问的是调理体寒的药,微笑道:“喝了一个疗程了,明日程大夫会过来给我复诊。”
  姒天旋淡然地颔首,随后便举步往门外走。
  这就要走了?步裔兮紧跟着他身后送他出去,心里琢磨着,他这样应该是不生气了吧?是否也不再计较她今日与沐荀见面的事了?
  “不必送了。”姒天旋侧头说了一句。
  步裔兮当即住了脚步,呆愣地望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垂花门之后,心里有些失落,不让她送是他心中还有不悦吗?
  姒天旋并不知她会这么想,他不让她送他到大门外,只因他踏出正厅的门槛时,感觉迎面吹来的风有些寒,仅此而已。
  姒天旋不愿沐荀接近步裔兮,可沐荀如何能忍耐得住呢?他本就是奔着步裔兮来的。
  翌日一早,他带着心腹手下何魁提着些礼品来到了樨园别院。
  步裔兮听闻有位姓沐的公子来访,第一反应便是:姒天旋是否马上又要知晓了?
  他昨日才叮嘱过的,没想到今日人家便找上门来了。
  步裔兮让人把沐荀延至正厅,自己与轻罗、纨绮很快便从后院过来了。
  见厅堂里除了沐荀,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她稍微打量了一下,似乎也有些印象,当年在那个官绅家里好像这小伙子也是跟在沐荀身边的。
  “裔兮!”沐荀扬眉浅笑,宛若杨柳清风一般,见步裔兮正打量自己的属下,便道,“这是何魁,以前你应该也见过的。”
  步裔兮客气地朝何魁点了点头:“想起来了,是见过的。”
  不一会儿,侍女呈上了糕点茶水,步裔兮微笑道:“这是戾王府送来的茶叶,我不懂饮茶,你品一品,看看比之昨日茶楼里的哪个好?”
  沐荀闻言微微一怔,步裔兮这是在隐晦地提醒他呢!这里虽然是步裔兮住的别院,可这也是戾王的家产,她招待他的茶是戾王府的,连她自己都是戾王的人。他又岂能不知她的用意?
  脸上滑过丝丝无奈,他淡笑道:“裔兮,你明知我的心意,还一定要这么让人心寒么?”
  步裔兮眼里闪过一缕歉疚:“抱歉,这辈子注定要辜负你的美意了。”
  此刻正厅里还有旁人在,沐荀虽有满肚子心里话却也不便道出来,只问她:“那我们总还算是故友吧?”
  步裔兮道:“当然。”
  沐荀眼里洋溢起浓浓的笑意:“好,只要你以后不拒我于千里之外便好。”
  步裔兮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后悔了,是不是应该狠绝一点?这样,会不会让他产生什么虚无缥缈的希望?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你对我有恩,我自然不能把你当陌生人。”
  沐荀闻言眸中的笑意黯淡下去,转为自嘲:“你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还以为几年过去,你的心能变软一些。”
  步裔兮望向门外,悠悠道:“我本就是个硬心肠的人。”
  两人一时沉默,沐荀两眼只顾凝视着步裔兮,仿佛这样能向她诉说自己这两三年来的相思之苦。
  步裔兮望着门外的院落,却也能清楚地感受到他灼热的目光。正寻思着说些什么打破这尴尬的沉默,忽见管家领着程嫣如往正堂来了。
  沐荀也瞥见了走近前来的女子:不施朱粉,分明梅萼凝霜;淡伫标格,仿佛青莲出水;微笑时,似含露娇花;移步处,若风动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