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戾王关心则乱
庞嵚颇有深意地看了圭余一眼,对步裔兮道:“你在此等候,待我去通禀圣上。”
步裔兮微微颔首。
不多时,庞嵚领着步裔兮进入静阁。姒颛正闭目盘坐于蒲团之上,恍若未觉。
步裔兮上前肃拜:“民女步裔兮拜见陛下,愿陛下圣体安康。”
姒颛缓缓睁开双目,轻轻吐出两个字:“平身。”
“谢陛下。”
姒颛打量她一眼:“朕听闻你有神机妙算的本领,不仅能断吉凶料成败,连妇人怀孕是男是女,胎儿孰大孰小,几时出生都能断定无误。可有此事?”
步裔兮心里一顿,进宫前她便猜测皇帝或许是因近日的传闻而召见她,不想还真是如此。她当时不过是事急从权占了两课,不料竟然一传十,十传百,还传入了皇帝的耳中。仔细一想,多半是围在樨园别院的人太多,惊动了巡防的官员,上达天听。皇帝笃信道家之术,要见她一见也不足为奇。
然而此刻,她断不能照实承认,敛了敛心神,平静回道:“回陛下,所谓‘三人成虎’,众口铄金,传言往往不可尽信。民女只是于两年前跟随一位女道长学过一点六壬之术,但因资质平慵,只粗略懂得一点皮毛,并非什么神机妙算,传闻是太过夸大其词了。”
姒颛听后并不相信:“朕听说找你占算的人,你只需看上一眼,便可断其自身命数、家宅吉凶。你无需过谦,在朕面前尽管坦诚直言。”
步裔兮已然镇定从容:“民女不敢欺瞒陛下,有时给人占算确实只看上一看,便可说出吉凶,但说的那都是自己以往死记硬背的口诀而已,在外人眼中料事如神,但在内行人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此话当真?”姒颛狐疑地看着她。
“陛下面前,民女不敢妄言。”
姒颛凝视她片刻,忽然提及旁事:“戾王先是请太妃来请旨让你和他议亲,后来又拒绝与花家女儿合婚,花氏门阀你可知有多少人想拉拢?戾王能不懂其中利弊?可他却为了你而推拒了花家,难道不是因为你有异于花家长女的本事,能给他带来更大的利益?”
步裔兮心头犹如重棒一击,闷疼,然而很快她又恢复平静:“戾王殿下的心思民女不敢妄猜。民女只知方才对陛下所言皆是实情。还有一事,民女跟随学艺的女道长也与圭天师相识,天师也知民女水平如何。若陛下不信,可请圭天师前来对证。”
姒颛一听她还曾认识圭余,不禁好奇起来,对庞嵚道:“去把天师请来。”
庞嵚应诺去传圭余。
不一时,圭余手执拂尘轻步而来:“贫道参见陛下,不知陛下传召,所为何事?”
“你可认得此人?”姒颛用眼神指了指步裔兮。
步裔兮抬头与圭余对视,圭余一看,脸上立时现出旧识相逢的模样:“回陛下,此女贫道认识,乃是贫道一道友的俗家弟子。”
姒颛的目光在圭余与步裔兮之间来回看了看,又问:“她姓甚名谁天师可知?”
“姓步,闺名嘛,似乎叫裔兮,”圭余看向步裔兮问道,“多时不见,不知贫道有没有记错?”
步裔兮颔首:“天师记忆超群,不曾记错。”
姒颛的疑虑顿时散去大半:“天师,如今外人传言此女擅长易学占算之术,料事如神,不知是否属实?”
圭余捋了捋胡须,呵呵一笑:“陛下切莫听信传言。此女只粗学了一两年,六壬术数何其精深,她不过是略懂一二,平日占些简易的吉凶祸福倒是勉强可行,若说料事如神,明显言不符实了。”
见圭余所言与步裔兮没有出入,姒颛便不再多疑,转而严肃告诫步裔兮道:“既然学艺不精,就应更勤加学习才是,如何便四处显能?闹得满城风雨?”
步裔兮连忙跪道:“民女有错。”
圭余从旁朝姒颛稽首道:“陛下,此女学艺不精,卖弄显摆,固然不对,但念在其为别人占断的还算准确,并没有误人害人的份上,贫道恳请陛下免其罪责,令其归家自省。”
姒颛沉默一瞬,肃然地睨着步裔兮道:“既有天师替你求情,朕此次便不予追究。你以后不可再这般张扬生事,惑乱人心,否则定不轻饶。”随后他转过身去,挥了挥手:“退下吧。”
“谢陛下开恩。”步裔兮起身,后退几步,暗暗瞟了圭余一眼,走出了静阁。
一路上边走边暗自叹息。都说皇帝对圭余是百般信任,今日她算是见识到了。她再多辩解都抵不上圭余的三言两语。难怪圭余能让皇帝沉湎于修炼长生,服食丹药,疏于政事,可谓对其言听计从。当真不可小觑!
正低头凝神往御游宫外走,忽听得一声急促的呼唤:“步裔兮!”
抬头一看,姒天旋正大步朝她走来,神情似有几分紧张。
“殿下!”步裔兮欲向他行礼。
姒天旋一把抓住她的玉臂:“以后不必行礼了。”
步裔兮惊讶地望着他。
姒天旋没多解释,只低声问道:“圣上都跟你说什么了?”
见他明显担忧又急切的模样,步裔兮心里油然泛起一阵暖意,但却微微蹙起了蛾眉:“殿下,你抓疼我了。”
姒天旋闻言当即松了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有多慌乱,不自然地偏开了目光,转过身:“先回去吧。”
他走在前头,步裔兮揉了揉小臂,望着他的背影,嘴角轻轻一笑。快步来到他身旁,微仰着面,澄澄的乌眸盯着他:“殿下刚才一直等在御游宫外吗?”
姒天旋沉默不答。
步裔兮当他承认了,又问:“殿下是来求见圣上的吗?”
姒天旋仍旧不答,眼神尽量平视前方,不去看她。
步裔兮却自顾自分析着:“可是殿下若要见圣上,下朝之后便可以直接去啊?为何我到御游宫时没看到殿下呢?难不成殿下是回府之后又来了宫里?”
姒天旋双眸一闪,确实如她所言,他一得知她被召入宫,便快马扬鞭而来,到现在他自己都说不清为何会那么焦急,甚至,心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