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衿商会议
“可你在发烧。”他强调。
“无事,我依旧可以回家。”她坚持。
“或者你应该谢谢我,毕竟是我将你从那土匪场带了回来,又找人给你包扎了伤口。”
陈慕山眉宇飞扬,但更多的是从他出生就开始存在于他自身的优越感,他总是很满意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然如果你愿意,这宅子就是你的。”
秋玉芜脑子要炸了,忍着脑门的痛,她试着用柔和的语调与他言了声谢谢,又试图离开这里:“我走了。”
“我说过我送你。”
当秋玉芜走到门口时,陈慕山不出乎预料的拽住了她的胳膊,态度有些强硬不耐:“拿乔儿是吧,你够了啊。”
秋玉芜想甩开他禁锢自己的手,可一阵头晕,她站都要站不住,慌乱急切:“你松开我!”
陈慕山强行把她搂在自己怀里,声音透着威严:“我说了,你走不是不可以,但总要我送你才行。
秋玉芜恍恍惚惚头重脚轻的下楼,木质地板,她的锦绸绣鞋踩在上头轻飘飘的,无声无息一般,陈慕山拉住她一只手,被她不情愿的瞪一眼:“轻薄子。”
“你松不松开我?”她红着脸气道。
他当然不会松开,定了定神色,望着她:“我喜欢牵着你的手。”
秋玉芜几乎是要咬碎银牙,挣又挣不脱他对自己强硬的束缚,不由气得的眼眶开始氤氲湿润:“我未出阁就跟你拉拉扯扯?清白不要的了?”
“我把你藏在这宅子里,谁知道?你要实在担心,就光明正大的做我姨太太。”
陈慕山一本正经,秋玉芜甚至开始觉得这人能将如此纨绔放肆之话讲的这么理所当然,还真是一种本事。
但她已快被陈慕山的言语气疯,忍不住暴躁,怒吼了句大逆不道的话:“我做你姨奶奶!”
男子听到此话挑了眉,有些气极:“你刚刚是把脑子撞坏了吧。”
眼瞅着要天黑,她着急:“我就是脑子撞坏了行了吧?你松开我!让我走!”
“我说过我送你。”他坚持。
秋玉芜愠怒:“我不用你送!”
气氛就在此刻静默下来,两人无声对峙。
陈慕山望着她,轻松悠然。
最终,秋玉芜叹了口气,做出妥协:“好,我让你送,我让你送!你现在就送我回家。但你绝不可以踏入我家门半步。”
“好。”他答应的乖巧,高高的个子,笑如春风,似乎是生平头一次如此乖顺。
汽车发动,他两个人坐进去,这次开车的是华易,稳稳将车开出庆陵街。
陈慕山不见九叔,随意问了句:“九叔呢。”
华易从前头看到坐在陈慕山身旁一声不吭,满面阴沉的秋玉芜,恭敬道:“九叔回染布厂了,说是那头颜料出岔子了。”
“少爷,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他又看了一眼秋玉芜。
秋玉芜的视线始终望向窗外,不情不愿的念道:“城南,庐江街东四十五号。”
华易一脸惊讶的通过汽车的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没做声,而后专注开车。
唯有陈慕山,在听到秋玉芜自报家门之后,面容上透露出微妙的笑意:“庐江街,好地方。”
那是衿德文人雅士聚集最多的定居之所。
而当汽车终于行驶在庐江街上,秋玉芜见到自家的宅院在前,无奈言了一句:“停。”
汽车停下,陈慕山俊眼望去,秋府近在眼前,格局宽大气派,松砖灰瓦,景如山水。秋玉芜欲下车,被他又一次的强行拽住:“你到底是谁。”
她惊慌,强作镇定:“你别碰我。”
“你不说我就拉着你的手进去问,这秋府总有人是认识你的吧?”陈慕山手上力道慢慢收紧,对她施压。
“我是下人。”她闪躲他的眼神。
陈慕山如豹盯猎物,轻轻慢慢问:“秋府的下人不好好在秋府待着,要去戏园子帮工?”
“我实在好奇,不如就走进去问一问秋府的人,这自家下人私自出工,该当何罪?”
秋玉芜死了心,这一切都瞒不过他,甚至,若是激怒他,怕到时连整个秋家都会知道自己去戏园子赚钱贴补家用的事儿。
那时,父亲一定会毫无脸面。
多可恨,红尘虚荣,可笑羞耻。
她咬了咬牙,自曝家门:“你不必恐吓我,没错,我就是秋家的小姐,到戏园子帮工是因我有不得已的苦衷,这事儿我不会告诉你,但倘若你再问,我便再撞一次车,就横死在你车里!”
“你横竖是知道的,我做得出!”
后来,许久许久,陈慕山都无法忘记那时秋玉芜的模样,她澄澈干净如嫩杏子般的眼睛透着羞愤,粉雕玉琢,唇红齿白的姑娘,却十分的有气节血性,倔强执着。
那种晶亮,那种透着生命力与生俱来的坚强,和闺阁女子们不该有的反叛精神,她似乎都有。
只是过了不久,在她彻底属于自己之后,那种生命感,却在一点点的干枯,一点点的悲哀讽刺起来。
然,这是后话了。
那日过后,衿德城便又到了每月十五,衿商大会的日子。
这一日,衿德城有头有脸的权者,商贵之家的主子们都会来衿德堂开会。
至于开会的内容却都普遍是大同小异的。
如,最近一月里谁家的亏损多了些,谁家的生意更红火了,亦或商户之间该如何帮衬对方,谁与谁有了嫌隙。
而当讨论过半时,商会会长就又会照例提出新的议题:论如何将衿德的生意做的更好,更大。商户之间该如何摒弃前嫌,开诚布公,和气生财,彼此扶持。好共同在衿德城做出一番名声,世代相传。
陈家老爷子四十有三,稳坐桌前主位上,虽颇有些老态显现,眼神却依旧犀利,苍劲十足的面向同桌的诸位商家老爷:“这一年来衿德城不太平,相信在座有儿有女的各位也是苦不堪言”
老爷子正说着话,陈慕山恭敬站在父亲身后,无意瞥眼间看到站在自己对面陆老爷子身后的燕生。
当时,他正玩世不恭的冲着自己散出一个冷笑来。
这冷笑什么意思,他并非不懂,只是觉得燕生对自己较真儿了。那一日,他本是为了陪燕生出气,才与那几位狐朋狗友同去了戏园子,想找那戏子的麻烦。
想到此处,谁又能料到他一眼便瞧上了个姑娘呢。
燕生若真因此不痛快了,那他也甘认,毕竟小核桃不对,是吴玉
错错错,这也不对,那也不对,是秋府的贵小姐才对。
谁让那秋家小姐着实有趣呢。
正这么寻思,耳畔却传来陆燕生半冷不熟的阴谋:“我最近听闻件趣事儿,不知当不当说。”
陈慕山阴沉着脸看他一眼:“知道不当说,就该闭嘴。”
“陈慕山!你当真要与我如此?!”
被陈慕山一句堵的没说出来的陆燕生面容发青,气得不行,愤而用手指着他道:“也罢也罢!我们就此当着诸位长辈同袍的面儿上割袍断义好了!”
“胡闹!无礼竖子!还不赶快住嘴站好!”
陆燕生压抑多日的怒火依旧没能完全撒出来,就被陆老爷子一拍桌子给镇住了。
陆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睛,气得不行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给这会桌上的诸位谦逊赔罪:“犬子无礼,望诸位宽和。念在小子年岁尚轻,狂妄不知世道,莫怪罪!”
而陆燕生却还是咬牙切齿的,他的脾气想发出,却明白此时不是好时机,遂愤愤不平的忍了下来。
衿德的规矩,各家来开衿商会议的人家,都要带着嫡长子来。
会议中,老子坐堂,小子站听,先见世面,后立根基。为的,是日后接手家业后,能如父辈一般老练熟悉这套生意经。
这次会上,各位老爷身后站着的公子哥儿们神情各异,有看好戏的,有鸣不平的,更多的,是寻机会拉架的。
那几位拉架的便是上一次一同跟陈慕山陪陆燕生去寻那戏子芸哥儿仇的公子们。
他们眉宇间均有些担忧,生怕这两人会因那日之事担忧,易呈业首先干笑着突兀出声:“啊呀,这几日不见,我都差点忘记要跟燕生借茶书的事儿了,今日当着众位的面儿说一嘴,燕生听了便要记得寻机会将古籍借给我来看看啊。”
那剩下的几位公子哥儿十分有眼力见的附和:“是啊是啊,我们听说,燕生家的茶籍可是老方儿了”
这时,不远处同站在父亲身后的姚景泰阴着俊脸:“不过一本老书,何以称奇?呈业闫琪你们几个未免奇怪了些。”
姚家与陆家同为衿德大茶商,互相明里暗里斗来斗去,嫌隙已久,此刻姚景泰言语更是不善,带着挑拨幸灾乐祸道:“刚听燕生的意思,似乎是有什么事儿没说出来啊,不如说给大家听听啊。”
陆燕生此刻却铁青着脸闭了嘴,他不是傻子,再说,傻子此刻都能听出姚景泰话里的阴谋坏水儿。
他是生气陈慕山之前戏园子里突然的倒戈,可他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破事儿就出卖他从小到大的兄弟。
罢了罢了,饶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