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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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于不愿意给苏予洋增加心理负担的考虑，父母即使想说什么，也都生生憋回去了。
他的梦魇没有继续严重下去，午睡的时候偶尔会犯，大概犯过两三次。只不过在晚上睡觉的时候，梦魇的概率极高。终于在一天，苏予洋在梦里被折磨得喘不过气来了，他睡在床上挣扎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越来越轻，化为了一缕烟，慢慢飘着。苏予洋不知道为什么，在梦里会如此难过，他努力挣扎着，惊醒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哪怕醒过来了，苏予洋还沉浸在梦魇的悲伤中，此时是凌晨三点多，窗外的灯都变得极为稀疏了。他跑去洗了把脸，然后侧躺在自己的床上，等着困意袭来。
他开始害怕，如果到了高三还是这个样子，他该怎么办。
于是周末的时候，苏予洋主动提出来要去医院看一下，并且专门没让爸妈陪着去。
他只是怕父母太过于杞人忧天，把他的问题看得太严重，这样反而会让他觉得更加压抑。
苏予洋一个人挂号、看病、拿了药，在医院跑上跑下，最终提着一小袋子的药回去了。
医生说的跟自己想象的差不多，大意是说自己太焦虑，以及过于压抑自己的情感了，最终开了两小盒安神药给他。
药丸是白色的椭圆形，一天吃半颗，所以苏予洋还要小心翼翼地把药丸掰开，掰成两半，中午吃饭之后吃半颗，剩下的用纸包好了放进药盒中。
药的味道很苦很苦，放在舌头上会苦得说不出话来，苏予洋便直接放在喉咙里。
药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但是睡眠的质量确实有明显的改善，不再那么容易惊醒。
让苏予洋很感动的是，班上居然会有一些同学，在午睡时间结束或者清晨的时候，主动跑过来问苏予洋，“你睡得还好吗？”
尽管梦魇偶尔还是会发生，他都笑眯眯地答道，“我睡得很好了。”
这种日常的关心，不知道怎么去形容，总之会让人觉得很舒适。
五月，随着苏予洋的梦魇，苦涩的药丸，同学们的关心，走到了下旬。
对于南方的夏天，此时的时间已经热到令人发指了，偶尔还会下一场突然的暴雨，让人猝不及防。空气变得潮湿又沉重，气温也在爬升着。
苏予洋早已换上了短袖，他的左手还是和原来一样，布满了疤痕。他很害怕别人会盯着自己的手臂看，所以会习惯性地把左手背在背后。
这样缜密的心思，竟然只是为了隐藏自己的消极面。
张璇了解自己的这些消极面，并且还是选择了和自己站在了一起。
除此之外，苏予洋胆怯地不敢把自己的消极面让任何人知道，甚至会满口谎言。“你的手看上去好像有很多疤？”“高一的时候做过手术。”他撒谎的时候都会尽量装得很真诚。
和张璇的关系，或许也只能止步于现在的好朋友了，苏予洋不敢进一步，他没有胆量去赌，赌一个他深爱的人也爱着自己。
五月底，学校的广播站也开始在吃晚饭的时候，放各种各样的歌，民谣、钢琴曲、R&B，全凭播音者的爱好。
初夏的黄昏也是极为灿烂的，金灿灿的天空，金灿灿的云朵。张璇的脸在黄昏中显得轮廓更加分明，色调也变得更加柔和。
苏予洋喜欢在黄昏中和张璇一起去食堂吃晚饭，这个时候总是极为惬意。
五月下旬的黄昏，张璇在走路的时候突然问了一句，“阿洋，你有喜欢的人吗？”
两人的影子被黄昏拉得很长很长，路边的狗尾草长得很好，探出头来左右摆动，像在讨人喜欢。
苏予洋一阵沉默，他思索了片刻，才答道，“没有。”
因为他怕张璇会问自己是谁，那他可能会忍不住就坦白，那么朋友关系是否能继续都是个问题了。
广播站大声放着歌，回荡在整个校园里，那一瞬间的气氛变得极为暧昧，暧昧得苏予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故作轻松地问道，“那你呢？”
张璇的侧脸被黄昏渡上了一层金色，只听到张璇开口答道，“有啊。”
一切都变得寂静了，广播站的播报苏予洋已经听不清了。
他脑海中反复回放着张璇的那句，“有啊。”
苏予洋鼓足了勇气，又继续问道，“谁啊？”为了怕引起嫌疑，他还开玩笑似的，打趣道，“不知道是谁能得到张璇公子的欢心？”
其实说完这句，苏予洋的心跳都快停了。他猛地陷入了狂喜和绝望中，狂喜是因为张璇说自己有喜欢的人，绝望是因为苏予洋清楚地知道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他没有勇气去赌。
张璇只是回过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不告诉你。”
在张璇张嘴的那一刻，苏予洋所有的期待都压在上面了。高中两年所有的考试，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紧张过。
“我不告诉你。”
苏予洋很是失望，同时又有些庆幸。如果张璇喜欢的不是自己，这样也好，至少不会让自己直接受打击。
他很害怕，要是张璇当时嘴里吐出来一个他不熟悉的名字，他会不会当场显露出难过？
那个黄昏是苏予洋以后都没有经历过的，哪怕很久以后过去了，那个黄昏，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那个黄昏，人声鼎沸，学校的广播站一首一首切换着歌，但是他的耳朵中只能听到一个人的声音。
真的像张璇说的那样，剩下的日子过得太快了，快得像做梦一样。
清晨起床洗漱、买早餐、背书，一眨眼就会天黑，然后就是做题、晚自习。这样的日子虽然累，可是苏予洋却非常不舍，他只希望这日子可以慢一点，因为他还不满足，不满足和张璇待在一起学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