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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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饭后，他跑去洗漱台照了照镜子。
…难怪周子漪说，他最近一看就很憔悴。还真是，略微长长了的刘海胡乱地翘着，被别人夸“里面仿佛有星星的眼睛”现在空洞无神，真是一脸死相。
刚期末考完，苏予洋打算休息几天了再开始学习。他向来都不喜欢参加辅导班，他喜欢自己定计划和进度，然后每天安排时间学习。照完了镜子，苏予洋翻了翻手机，然后看到了张璇在3:12给他发的消息：信其实没有弄丢，我已经看完了。
苏予洋心里一惊，好像轻松了许多。他刚才心情低落也没看消息，3:12，应该是他和张璇讲话之后回到家才发的吧。
苏予洋回了句：“那你骗我说信弄掉了干嘛，你知不知道我刚才多伤心。”
没想到的是，张璇竟然秒回了。一般张璇都是懒得看消息的那种，回消息总是很慢很慢。“我就是想看看，我说信弄掉了你会是什么反应啊。”
苏予洋轻轻笑了笑，这么看来他们的关系应该没有那么紧张了。还没等他想好回张璇什么，张璇说了句“我知道你很敏感，容易想多。这事是我不对，没有及时跟你说我的想法，让你难过了这么久。我只是单纯地觉得，你要是一直不跟我说话，那我也只好保持疏远。”
他看着张璇发过来的文字，感觉轻松了很多，心里的结解开了，他狠狠呼出一口气。
张璇收到信时有点意外。他没想到，沉默了一阵的苏予洋会在快放假的时候写信给他。他以为苏予洋会直接就这样疏远他，冷落他，毕竟苏予洋这些天表现得冷漠极了，就连四目相对都会急忙把目光转移。
张璇不知道的是，这些天苏予洋经历了怎样的心理斗争。他不知道苏予洋有多在意他，也不知道他在苏予洋心里的地位如何。
他们俩一开始认识，是因为一盒牛奶。
苏予洋读初中的时候，是一个聪明又爱玩的男生，性格很活泼。他成绩不错，下课了就跟差生们混在一起，老师看他成绩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但等到他中考考到了这所重点高中，才感觉到了学习的压力。他的成绩，在现在的高中班上，仅仅只是中下游的水平。其实他很想把成绩赶上去，但是哪怕就数学一门，就让他晕头转向了。
成绩不好只是一方面，而更重要的一方面，是他到了高中遇到的人。苏予洋刚进高一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初中下课打闹的作风，跟他当时的同桌————一个高大的男生玩得很不错，经常一起吃饭，一起打闹。
但是班上就是有人开始看不惯他，觉得他成绩平平又性格张扬。而且那时候，苏予洋皮肤略黑，五官也没有长开，不是很不讨女生喜欢。
他在班上当时没有交心的朋友，唯一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就是同桌了。他的同桌，就是那种生活圈很大的那类人，认识的人很多，朋友自然也多。
如果说没有发生后面的事，苏予洋本可以就这样平平淡淡地度过高一。
后来班主任编了一次座位，苏予洋和他的同桌坐开了。同桌很讨人喜欢，很快就和他周围的新“邻居”打成了一片。在那之后，苏予洋下课了朝他的同桌走去的时候，总能看到别人在和同桌说笑;上体育课的时候，同桌也会被新的朋友拉着一起去打球;要去吃午饭的时候，同桌总是急匆匆地走出教室，回头对还没出教室的苏予洋说一句“×××叫我一起去吃饭，我就不等你了哈。”
一开始，苏予洋还是努力尝试去融入他们。当然，他也知道这是徒劳的。除了同桌，他没有别的交心朋友。而且，这种朋友还是单方面的————同桌对所有人都这样热情。苏予洋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要求同桌一定要把自己当成一个亲密的朋友，但是就这样被同桌疏远了之后，他多少有些不快。
那天中午，苏予洋跑过去对正在和别人一起说笑的同桌说，“今天中午，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
那天其实是苏予洋的生日，他对于有仪式感的生日，并没有太大兴趣。但是他希望可以有朋友陪他，吃一顿好吃的饭，就够了。
“你自己去吃嘛，天天找人吃饭，烦不烦。”同桌说完就走了，他旁边的那位还一直回头上下打量着苏予洋，笑着对同桌说着什么。
…失望。
苏予洋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没什么的，自己过生日就好了。”虽然这样安慰着自己，但是失望沮丧的情绪就像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心。
下午的课，苏予洋有些闷闷不乐。下午第一节课下了之后，他靠在了教室的栏杆边上，看着教室前面的树木。这时是冬天，教室前面的树已经光秃秃了，只剩下几颗常绿阔叶林的树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他听到了身后一群人的嬉笑打闹声，文科班男生相对是较少的，但是这些男生还是很有活力的。三五成群地在教室走廊上推搡，大声笑着。
苏予洋羡慕着这样的关系，可以一起大笑。然而此时的情况，只让他更觉自己的孤单。不知为何，突然他鼻子一酸，眼睛也蒙上了一层薄雾。
上课铃响后，他缓缓走进了教室。这节课是班主任的数学课，班主任一脸怒气地走进了教室。
“啪”地一声，班主任的书被他重重放在讲台上。班主任推了推眼镜，气势汹汹，“刚才，是哪些人在教室前面打闹的？给我站起来。”
教室里一片寂静，同学们大气都不敢出。那几个打闹的人更是不敢抬头。
“学校巡逻的主任在办公室跟我说，你们班很闹腾，特别是走廊上有人在打闹。”班主任环视着教室，“你们觉得这很光荣是吗？在办公室，我脸都要被你们丢完了！我们班成绩总排名年级第五，仅仅是中等。等你们什么时候进前三，怎么闹我都不管。刚才谁闹的，给我站起来。”
苏予洋的高中校规很严，除了天天穿校服，六点半上早自习之外，还有巡逻的主任专门负责抓那些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以及打架斗殴之类的事情。
在全班安静的时候，突然一个人小声说话了：“上节课下了之后，我好像看到了苏予洋在走廊上…”
班主任立马朝苏予洋瞪了一眼，“苏予洋，你是不是跟他们一起打闹了?”
苏予洋慌乱地站起来，“老师，我没有，我只是站在走廊上而已。”班主任仍然瞪着他，也没有叫他坐下去的意思。
全班一片沉寂，就连咳嗽声都那样小心翼翼。没有一个人承认。
“老师…我好像听到了当时苏予洋在笑…”一个坐在靠窗的同学说。苏予洋一脸惊讶，朝他看去，不知道怎么解释。“是吗？”班主任黑着脸问。
“是的，老师。”又一个同学答道。
苏予洋想解释，说“没有。”但是这时他的解释着实无力极了。班主任更生气了，“你们敢做不敢当是吗？本来这件事不过是教育一下你们，现在还没人承认了是吗？”
整个班，只有苏予洋一个人站着。全班的目光都在苏予洋身上，仿佛他真的犯了什么错似的。班主任看着他，“算了，我不想拖时间了，上课要紧。苏予洋，你站教室后面去。”
他低着头，咬着嘴唇，拿着书慢慢走到了教室后面。
大脑一片空白，原来…这就是人性吗？苏予洋不知道那些说他的同学是误会还是故意的，他也懒得追究了，他知道的，只是自己被冤枉了。
班主任开始继续上课了，苏予洋努力想集中精神听课，但是他的腿在微微发抖，站在教室最后面根本听不太清楚。
下课了之后，班主任把他叫了出去，“作为惩罚，你在教室后面站三天吧。”苏予洋想解释，但是他在想要是他解释了，班主任肯定又会大发雷霆去班上找人…那些人会不会排挤他？
苏予洋心里发凉，和同桌的事情已经让他很疲惫了，他已经没精力去想着这些事了。“嗯。”他只是点点头，算是默认了。
“我这么做，只是想端正班风罢了。对事不对人，你要是愿意告诉我还有哪些人吵闹的，也可以告诉我。”班主任面无表情地说。
且不说苏予洋还记不记得是哪些同学吵闹的，因为他当时压根儿就没注意。就算他知道，他也不想牵涉入这件事情，也不可能会说。
就这样，他在教室后面站了三天。那几天上课，苏予洋总是听不清，而且上课的老师看到罚站的苏予洋，都会投去异样的目光。此时的他很无力，努力想认真听讲，但是一站一整天确实让他很难全心全意地学习。
不久之后的考试，苏予洋退步得厉害。原本在班上中下游的他，已经到了下游。
那段时间，他不只一次听到班上同学的冷言冷语。在一次上早自习的时候，他很早就到了教室，躲在教室的杂物间里吃早餐。
“干嘛欺负苏予洋啊，我寻思他好像也没惹你。”“他是个软柿子，你不知道？天天那副样子，我看到就烦。下次我还敢说他。”是班上同学的声音。
苏予洋在杂物间听得清清楚楚。
软柿子？我？
作为班上成绩退步得最厉害的三位同学之一，苏予洋那几天又被罚站了。他站在教室后面，手里捧着书，回想着早上在杂物间听到的话，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被朋友疏远，被同学排挤，成绩的退步…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喘不过气，让他开始失去情感。
双手努力地用书挡着脸，生怕被人看到。苏予洋躲在书后面，泪水止不住地流。
渐渐地，他开始抽噎。但是他不想让人听到，所以他尽力压着声音，身旁同学们的交流、老师的声音都听不到了，苏予洋只听到了自己的呜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