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二街区的烧烤一条街,是江海市颇为热闹的地界。
  生意极好的“猪皮东”烧烤大院,天将近晚,开始真正熙攘起来。
  世界杯正踢得如火如荼,不论是不是球迷,都愿意来图个热闹,围着店内的大显示屏热火朝天看场直播,吃着卤煮烧烤,聊聊闲呱,扯扯牛皮。
  “市长私生女事件近日升级,事件当事人何女士接受了我台独家专访”
  球赛尚未开始,“江海新闻”炸出了一则火爆消息。
  其实这则丑闻曝光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直到如今仍是热度不减。
  从第一时间得知消息的党政机关,到卖煎饼果子的小摊贩,都能头头是道的说上阵子。
  皆因绯闻的主人公吴青山不是什么备受关注的明星,而是市民心中的‘五星’市长。
  吴市长自升任以来连任10年,有说是因其岳家的关系,也有说是打铁自身硬,但无论如何,在江海市的这些年里,发展对外经济,打造旅游文化品牌城市良好的举措使得这个默默无闻的三线小城一跃迈入二线城市行列,可以说是政绩斐然,连年被评为“五星市长”。
  在众人眼里,吴市长是个亲民的好市长。
  他倡导全民健身,亲自去跑半马,坚持每日清晨锻炼,还开了直播与市民互动五十多岁的人了,看着和三十几岁差不多,且直鼻权腮,高大帅气,个人魅力非凡,简直成了全民崇拜的“明星市长”。
  然而就在官场顺风顺水,就等着功成身退的这么个人,竟传出丑闻,一时让人难辨真假。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市长竟干出来这种事情!?”开放的小院里,客桌之间是相通的,众人一边撸串,一边七嘴八舌。
  “还不知道是真假呢!谁说的准?”有人道。
  此时,电视画面切换到绯闻女主角“何女士”。
  女子看着四十多岁,看得出来年轻时曾也应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看着面色晦暗,略带沧桑,一看便知是被岁月生活磨折而带来的印记。
  “为什么事隔二十几年,突然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呢?”主持人问道。
  “孩子都是为了她我才”她张口的时候有些紧张、怯懦,说到激动的时候,却也字字铿锵:“让她知道,自己从未谋面的父亲是谁,是她的权利!”女人语速很慢,但中气十足,说完,嘴角还在微微抽动。
  人群安静片刻,全神注目的听着。
  “还说是假的?人都出来说话了!”有人道。
  “我女儿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他把我们逼上了绝路!”屏幕中的女人激动地颤抖着肩膀
  城郊海边有片连绵蜿蜒的山脉。
  吴琳琳早在两年前,就在其中靠海一座半山腰上,造了间木屋。
  笼葱的山间独此一居,日照正好的时候,面朝大海、颇富诗意,但到了阴冷的夜晚,便是海风呼啸、阴风四起。
  当晚,吴琳琳孤身来到这里,关严门窗。
  暗黄瘦削的身影,顺着摇曳的烛光,投射在黑皴皴的木墙上。
  古老陈旧的木质八仙桌,灼灼滚淌着红油的灯台,焚着诡腐香的铜炉的镂花中隐隐袅袅的冒出灰蓝色的轻烟,淡淡诡秘的腐香萦绕,铁锈斑驳的老剑屋内陈列与时代格格不入,甚是清奇。
  这些,能带她通天入地,达成心愿!
  她从暗红漆大箱中,小心翼翼取出个水桶般大小的纸扎人。
  纸扎人颈部的字条上写着“吴佳煜”三个字。
  窗外冷风呼啸,卷着凄冷凛冽的寒风打在山边的礁石上。
  木屋内清晰可闻,转瞬又静的可怕,不时传来几声雅雀暗哑的鸣啼。
  只见她甩袖挥手,烛火随之呼啸烈燃。
  她扬剑挥舞,动作愈加繁复,口中念念有词!
  忽然,“魂入阿鼻地狱!”剑指纸人,灯灭火熄!
  纸人‘呼啦’灼燃,焰火肆起,冷笑的嘴角映在橙红的火光里。
  写着吴佳煜名字的字条滋滋啦啦在火焰中蜷缩、一点点被吞噬烧尽!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由开始的狂放变得几近狰狞。
  “簌!”
  “啪嗒!”
  “隆冬!”
  一阵怪响飘荡海迹
  北京三里湾花园小区。
  正在做晚餐的吴佳煜突然被电击一般,头脑一懵,沉沉栽倒在了地上。
  煤气灶上汤锅还在滋啦作响。
  “事发三里湾小区,一女士疑似煤气中毒,被发现时已无生命体征,年纪约三十岁,死因正在进一步调查中”卫视晚八点新闻,报道着这则事件。
  何佳瑶接到警局电话匆匆赶来了这片陌生的海岸。
  未曾想到女儿每天撒谎说去上班,竟然是在这里。
  木屋早已化作灰烬。
  灭火使得周边地面湿粘,空气混浊。
  何佳瑶浑身沾满泥垢,怀中抱着烟灰垢面、气若游丝的吴琳琳。
  “妈妈,为什么?为什么她有她有”吴琳琳用尽力气,却还是没能说完,手臂死沉坠了下去,像是上了弦的木偶在空气中晃荡两下,再无气息。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女人似乎用尽全力,把女子揉进自己的身体中似的,紧紧的把人往怀中勒抱着,嗓子已然嘶哑,却还是不断的哭喊。
  “吴青山!!!”最后一声嘶吼凄切穿骨。
  海湾线东面,七公里开外的金沙湾沿海小区内,任玥身着柔软的针织衫,半靠在落地窗边,手执红酒杯,双眼泛着血丝。
  虽近知天命之年,却身材保养得当,脸庞也看不出多少岁月的痕迹,反而更显气质卓然,有着一种超然成熟的气韵,只是周身多少散发着些让人难以亲近的气场。
  火遍大街小巷的‘私生女门’网红市长吴青山,是他的丈夫。
  这几天,对她来说,就像是经历了一次人间渡劫。
  楼下聚集着记者。
  她不敢出门,更不敢面对那扑朔的闪光的灯,那些尖锐的问题。
  而吴市长,自从事发之后,就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知所踪
  偏远的郊外老屋,身着奇异古服的老妪,望着不时跳出雪花影的盒子电视机。
  她伸出佝偻枯瘦的手指头,按下按键,换了一个台。
  “三里湾小区女士中毒事件最新报道,至今死因未名”
  老妪摇摇头:“作孽,作孽!早就说会出乱子的”
  “咳咳!”
  老妪轻咳几声,擂了擂不不舒畅的胸口,这会子好了些,掐指数算,喃喃念咒般的道:“错了错了!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