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成都一日游

  李长安今天穿了一件包臀的半身长裙,苔绿色的针织面料,裙摆侧开的地方别着一只祖母绿的宝石扣装饰品。上身是一件宽松柔软的白衬衫,衣摆堪堪盖住了臂部,白皙的小腿从开叉的地方随脚步若隐若现,既优雅也俏皮可爱。
  可能是来的路上有风,新剪的头发看起来有些乱,有几缕头发飘到了鼻子上,给干爽利落的娃娃头平添了一丝娇俏。沈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着装,很庆幸今天穿了休闲装,没有显得太严肃。
  “怎么这么看着我,我有何不妥?”李长安实在没法忽视那道直勾勾的视线。
  沈至摇头,示意自己没什么意思,却也不打算多加解释。李长安也就随口一问,并不在意是否得到回答,转头便领着人往地铁站走。
  沈至有好几年没有坐过地铁了,特别是近两年,不管是上下班还是出门应酬,都是司机接送,他亲自开车的时候都很少,更别说乘坐公共交通工具。如果没有李长安领着,在一座完全陌生的城市,他还真没自信能这么顺利就抵达目的地。
  从地铁里出来,往前走了大概十分钟,武侯祠三个烫金的大字便映入了眼帘。今天既不是周末也不是公共假期,游人很少,现场买门票都不用排队。
  沈至接过李长安递给他的门票,问道:“来过几次了?”
  “这是第三次,我挺喜欢看这些东西的,这个地方我一个人能逛一天。”
  “看多了不会觉得无趣吗?”
  “不会啊。”李长安怕沈至误解,又在后面加了句解释:“不过今天不让你看这么久,中午我们去春熙路吃饭,下午去大慈寺,这是我最喜欢的两个地方了。”
  “这么有打算,那今天都听李导的。”沈至看她说得兴致勃勃,忍不住也开起了玩笑。
  “你历史怎么样?我租了讲解器,虽然讲得一般般吧,你勉强听一听。我本身也不太懂,没法给你讲解。”李长安把讲解器递给他,自己背着单反继续往里走,东边瞧一瞧拍一拍,西边看一看也拍一拍,没有沈至想象中的认真。
  “和我想象中的不一样。”
  李长安停下手上的事情,看着这句话的主人,脸上全是云里雾里的茫然,过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很多东西都是后来修缮,有差距也理所当然,那你想象中应该是什么样的?”
  “你至少拿着一个小本子,跟在讲解员身边,认真地听讲做笔记?”
  李长安被沈至的一本正经逗笑了,停下来:“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好好学生啊?我喜欢但不代表我必须专业,人的精力是有限的,我又不是做研究,干什么这么拼命。”
  沈至也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不可理喻,放过了这个话题,尝试静下心逐个景点游看起来,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发现原本跟在身边的人不见了。
  他没有给李长安打电话,而是随意地往人少的地方走,果然在一处空无一人的文物区找到要找的人,李长安站在展窗前认真地看一块玉璧,脸几乎要贴到玻璃柜上。
  沈至没有看柜子里的玉器,而是转头看着李长安:“什么绝世珍宝值得你这么看。”
  李长安闻言站远了一些,和沈至并排而立,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展柜:“一个仿制的玉璧。”
  沈至疑惑,走近展柜学着她的样子低头往里瞧:“仿的?”
  李长安非常能理解沈至此时的困惑,因为她曾经也和他一样疑惑,直到有一次在北京观展,在国家博物馆里被梁寻摁着头科普,后来又听了一些老师的讲座,才慢慢接受了博物馆真正存在的意义。
  她从展柜前离开,边走边对沈至解释:“其实世人对博物馆一直有一个误解,对博物馆的理解有所偏差。博物馆实际上不是古董店,它的真正意义是公共教育,这一点百度百科上就有详细的注释。只不过长久以来博物馆这个机构都是以国家之力,尽量搜集历史轴线文化现象对应的真品器物而已。换句话说,如果能做到同样效果的教育作用,摆一个以假乱真,比例相等的仿品也是可以的。
  这个仿品是博物馆级别的,是可以作为教育的工具——‘教科书’,那我觉得它的存在就已经足够有意义了。就说刚才那件玉璧,它除了不是那块玉不是来自那段历史,其他的外观和功能几乎完全一致。把它放在这里,对我们了解玉璧在历史上起到的作用和意义不仅完全足够,也是教育机会的一种普及。”
  李长安说得口干,灌了好几口水才好点,把水收起来的时候发现沈至手上空空,连瓶水都没有。她看看手里的水,又看看外面的日头,这人这么热的天怎么也不知道要买瓶水来喝。
  她在一处阴凉的树下停下来,对身边的人说:“你不口渴吗?我们去买水了再回去。”
  “是有点,不过别买了,卖水的地方走回去挺远的。”
  李长安:“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帮你买。”
  “我喝你的好了,直接去坐车吧。”沈至说着已经从她手上拿走了她的水瓶,拧开盖子咕噜喝了几口。
  李长安:“……”行吧,你喝得开心就好,你都不介意我也没什么好别扭的。
  沈至看着李长安不知是热还是害羞而红红的脸,主动捡起了他们一开始在谈的话题:“这还是我第一次这么认可博物馆存在的意义,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很适合做老师?”
  李长安十分坚决地摇头:“恰恰相反,我的朋友们都觉得我当老师是在误人子弟。”想起家里的那套酒器,李长安对旁边的沈至说:“我觉得你在艺术方面其实很有天赋,只是没有因此走这条路而已,为什么?”
  沈至听她问为什么,自己认真思考了一会儿才说道:“其实大部分国人对美育一直有一个误解,把美育当成了应试教育失败的出路。”
  “比如,有很多父母让自己的孩子学画画、学钢琴,都是为了应付考试,考上更好的高中,或者考上更好的大学。我只能说我比较幸运吧,因为我的父母恰恰相反,他们觉得每个人都应该有一种只为了讨好自己、愉悦自己的技艺。”
  “所以你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泥巴了吗?”
  “怎么好好的陶艺到你这里就变成了玩泥巴。”沈至听到玩泥巴还反应不过来,好一会儿才意识到她说的是陶艺,笑得有些无奈。
  “这还不是因为我就是个粗俗的人嘛,沈大师您就原谅我了吧。”
  “其实我高中毕业才开始接触陶艺,我以前是学古琴的。”
  “古琴?WOW……万万没想到你还是个宝藏男孩啊!除了拉丁舞、陶艺、古琴,你还会什么?”李长安很好奇地追问道。
  “呵呵呵……那时候年纪小,其实也学不到什么,古琴我也是成年后才慢慢懂得,也是那时候才开始‘会弹’。至于拉丁舞,是我工作了之后,因为应酬需要才开始学习,都是些技巧动作,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沈至被她过于崇拜的表情弄得反倒先不好意思起来,只好闷声低笑,跟她解释起来。
  “那你哥哥呢?靠什么陶冶情操?”
  “大哥比我厉害多了,什么乐器到他手上都学得很快,所以也什么都会一点。不过他应该最喜欢钢琴吧,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弹琴了。”
  他们刚好走到一处回廊,两边是青翠的竹林,沈至看着倒映在红墙上的婆娑竹影,语气有些怅然若失。李长安抬着单反,快速抓拍了沈至的侧脸,不知是因为这两张的出片效果太好还是怎么,这一整天李长安除了游玩,还额外花了大精力来偷拍沈至。
  下午气温明显比上午高得多,李长安的头发被汗水濡湿,贴在前额,看起来可怜兮兮的。沈至把她手上的东西都拎过来,让她只管自己走路:“累不累,要休息吗?”
  李长安手上拿着不知何时何地捡的传单,正当扇子使用,虽然没啥降温的效果,却也聊胜于无:“我不累,就是有些热。还好这儿树荫多,不然我估计得中暑。还是你累了?”
  沈至觉得也还好,虽然天气确实热,但这样游人也少,体验更好。两人没有停下来休息,而是慢慢地随处走走看看,直到日落西山才打道回府。沈至帮李长安拍了不少照片,他们甚至在一处圆拱门前让路人帮忙照了一张合影。
  从大慈寺出来,李长安回头看了看身后矗立在夕阳下已经一千多年的古刹,突然想起俄国作家果戈里曾经说过的话。
  ——“建筑是世界的年鉴,当歌曲和传说都缄默的时候,只有它还在说话。”
  她想,她生活的祖国也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年鉴,碰巧有一处就在她很喜欢的城市里。
  李长安的假期最终没能在成都这座城市里挥霍,因为李泉安临时从部队回来,并且只能住一晚,她便被家里一个电话召回去了。
  李泉安是她二叔李钊林的独子,虽然李钊木是李家长子,但是由于结婚相对晚,所以李泉安反而要比李长安要虚长两岁。
  李家没有家业要分,兄弟间也就没有利益纠纷,加上李老爷子为人随和,子女们大部分也都随了他的性子。如此一来,李家的家风就显得特别好,家庭关系亲厚和睦,后辈们的感情自然也十分要好。
  沈至和李长安在第二天傍晚抵达N市,李永安堵在来接她的路上,沈至却在接了一个电话后,招呼都不打就先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