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想和你说
李长安没有意见，跟在沈至后面进了餐馆。馆子不大，装修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八张实木桌分两边靠墙摆放，中间是不甚宽敞的走道，暗色的桌面有被岁月的油水浸泡过的痕迹，古旧而朴素。
因为走路误了一些时间，已经完全错过了饭点，餐馆里人不多，只有右手边靠近门口的桌子坐了四位客人。沈至捡了左侧一张空桌子，领她坐了下来。点菜的时候，突然问她吃不吃折耳根。
李长安也在看菜单，闻言抬头看向对面的人，实力拒绝：“别的什么都好说，唯独这个，真敬谢不敏。”
沈至见她一脸嫌弃，好笑道：“其实还挺好吃的，和辣子拌在一起，下饭。”
“你吃你的，这个真不用考虑我。”李长安点了素炒豌豆尖和菌子汽锅鸡，沈至补了一个酸辣黄角鱼和蕨菜酥肉，末了又加一份香辣包浆豆腐。
“你要什么喝的？茶要吗？”沈至问她。
李长安把菜单递给服务员，点了一杯酸梅汁：“我喝茶会睡不着，这个点还是不喝为妙。”
沈至诧异，他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李长安就着点心喝了一壶热茶：“我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自己喝了一壶红茶？”
“哈，那是因为没有别的选择，反正喝咖啡也睡不着，热茶和桂花糕口感比较搭。”
“你应该提前说一下，这样我们可以约在别的地方。”
“不碍事儿，我那天接了一个急件，工作到天亮，没有机会失眠。”
“你经常通宵干活吗？”
“哪能啊，我那天估计比较佛，一慈悲就用青春和生命救人于水火。”
“我记住了，以后会注意。”沈至把菜单还给服务员，和李长安点了一样的饮料，冰镇酸梅汁。
李长安见服务员转身要走，突然把人叫住：“你们这儿，有凉糕吗？”
“有的，请问您需要几份呢？”
“帮我打包两份吧，一会儿带走的。”
“请您稍等，一会儿为您上菜。”
“谢谢!”
服务员走远了，沈至才问：“你喜欢吃这个？”
“以前在昆明的时候常吃，不过已经很久没吃了，尝一尝。”
沈至表情淡淡地，一副很不感兴趣的模样，李长安见了忍不住道：“很好吃的，冷藏后撒点玫瑰糖和熟芝麻，这个天气来一碗，消暑解渴，简直美味。”
“嗯，有这么好吃。”沈至想起第一次见面，李长安向他推荐琵琶斋糕点时的场景，连顾盼生辉的神情都如出一辙。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就放松了神情，嘴角的弧度不受控制的扩大，隐隐有收不住笑出来的架势。
“你笑什么？不过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应该多笑一笑。”李长安支着下巴看沈至，似是不经意地说他。
沈至回看她，想到刚才和面前这人重合的记忆，不但加深了脸上的笑容，还十分配合地呵呵笑了出来：“呵呵……我笑你。有没有人告诉过我又怎样，你现在不是告诉我了？我以后会记得。”
服务员先把汤端了上来，打断了对视的两人间微妙的气氛，李长安拿了汤碗，递给沈至一个，双方都默契地跳过了这个话题。虽然两个人都饿坏了，但真正吃起来却都慢悠悠的，李长安吃饱了越发觉得饭菜的分量过足，有种越吃越多了的错觉，最后上的那盘包浆豆腐几乎没动过。
“豆腐咱打包吧，这鸡肉我怎么觉得越吃还越多了，你快多吃一点，你还在长身体。”李长安给自己夹了一块菌子，却往沈至的碗里放了一块鸡肉，假装一脸的苦恼。可惜那些带着顽皮的小机灵，从她狡黠的笑里蹦跶出来，落入了一双明亮湿润的眼睛，快乐的在里面欢欣鼓舞。
沈至看进她灿亮若星辰的一双眼里，觉得这个人怎么能跟个小孩儿似的，这么天真幼稚，也这么的容易快乐。
一顿饭吃下来，他嘴角的笑意就没消失过，有种真是拿她没办法的无奈：“饱了就别吃了，我长身体，我多吃还不行嘛。”
“嘿嘿……真是辛苦你啦，还有最后两块了，加油别浪费。”
两个吃撑的人从饭馆里走出来，夜幕已经严丝合缝的笼罩整个城市，午后下了一场急促的雨，夜晚的空气带着雨后特有的湿润和清新，树上蝉鸣嘹亮。
N市虽然近几年发展势头迅猛，快速跃居全国二线发展城市，但本质上N市仍然是一座休闲宜居的城市，这种特质淋漓尽致地体现在了城市慢节奏的夜生活里。
李长安手上拎着打包的凉糕和包浆豆腐，和沈至穿行在高大的紫荆树下，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擦肩而过的人里，几乎没有匆忙，他们享受炎热潮湿的漫长夏季，也享受雨后天晴难得的清爽之夜。
公园附近的小吃街，人来人往，是仲夏暑夜N市独有的人间烟火气。即使没有对一座城市的私情，这座城市也值得被人们善待和深爱，仅仅只是因为它是这座城。也许林徽因先生说的没错，但反过来亦然，李长安如是想。
“突然觉得N市其实还不错，一直生活在这里也挺好的。”
“是什么让你突然有这样的感慨？”
“我想，大概是因为今晚的饭菜特别合胃口，景致也秀色可餐？”
“是吗？我还以为是因为我。”
“哈哈哈……沈先生是觉得自己比那月色还美吗？”
“博美人一笑，有过之，无不及。”
李长安大笑不止，以左手包右手，向沈至行了个很不正经的抱拳礼：“是在下输了，甘拜下风。”
拿过她手上的袋子，沈至问她要不要逛一逛小吃街，李长安脚下一拐，笑着走进了熙攘的人群里。
沈至远远地听到她的声音穿过各种食物的味道，钻进自己的耳朵：“博美人一笑，乐意至极。”
还真是半点亏都吃不得的主，沈至摇头失笑，抬脚跟上了已经走远的人。
走走停停，一条往返不到两公里的小吃街，一个小时都没能走完，走到一半李长安就累得不行，手里拿着不少吃的。
“咱往回走吧，我不行了。”沈至把她手上的东西接过来，小吃的分量都很少，袋子看起来多，实际上吃得没剩多少了。他挑挑拣拣，把李长安吃剩下的小吃整合到一个袋子，把多余的袋子丢掉了。
沈至：“还吃吗？不吃我帮你拿着。”
“不吃了，你撑吗？”
“三分之二的食物都进了我的肚子，你说我撑不撑。”
“那我们下次不能一起来了，容易失控，你太纵容我们了。”
“都是我的错，我拦不住你。”
“你拦我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李长安瞪大眼睛，和沈至对视，直到再也假装不下去，噗嗤笑了出来：“好吧，是我太没节制了。”
“其实都挺好吃，我平时都没吃过。”
“啊？那你岂不是失去了数不清的人生乐趣！”沈至看着她逐渐笑弯了眼睛，一副简直不敢置信的表情，自己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工作后很忙，我少有这么休闲的时候，再说为了吃个东西一个人逛夜市，这行为有点奇怪。”
“为什么会奇怪？我上学的时候为了吃一碗舒记老友粉，从学校去幸福里，往返坐了将近三小时的公车。还为了润宝堂的槐花粉，专门在中尧路找了一份兼职。还有党公的冬季甜酒汤圆……就在上个星期，我还专门打车去云亭街买了两盒天妇罗，上回你吃的桃酥也是在那儿的泸溪河买的。”
李长安回忆起自己吃的历史，如数家珍，她完全无法想象沈至在N市生活这么久，连当地的特色小吃都没吃过。
沈至莞尔：“你还真是个见多识广的小吃货。”
“错了，是大吃货。以后有机会带你探访舌尖上的N市，包君满意。”
“包君满意？”沈至本来保持着落后半步的距离，听到后几个字，加大了步距，停在李长安对面，低头看她，语带戏谑。
“可以保证。”
“不满意当如何？”
“那一定是你的味觉异于常人，嗯是这样没错。”李长安背着手，绕过挡道的沈至，脸上故作严肃，点着头一连说了好几个没错。
夜色深沉，繁华的城市即使在夜晚，也依然保持着繁荣热闹的景象。出了小吃街,穿过公园,在远离密集商圈的住宅区，路上行人寥寥，蝉鸣已不再喧嚣，只余一片夏夜蛙声。
小区入口有两排高大的玉兰树，白玉兰在夏季盛开，暗香随风萦绕，一呼一吸间仿佛整个世界都是柔软的，可任人拥揽入怀。
李长安难得过了睡觉时间还没有犯困，看着走在前方的这个男人，身材挺拔，五官俊逸，连背影都好看得一塌糊涂。云淡风轻的夜，皎洁的新月隐蔽在玉兰树后，银白的光辉薄薄的洒了一层，静谧温柔，无声的夜色最为撩人。
李长安两步跟上沈至，感觉心里有什么建设突然塌陷了一角，有酸涩的滋味在心口漫延。她想，大概是因为雨后的夜晚更容易使人多愁善感。
“沈至，今天开心吗？”李长安眼神干净而温和，专注却不热烈，远远地看着缓缓转过身的沈至，她的话有些言不达意，但她此时此刻就是很想和这个人说点什么，说什么都好。即使她的本意是想说“今晚的月色真美啊”，即使这样也没能减少她半点想要表达的欲望。
沈至应声回头，笑意融于月色再爬上眉间眼尾，朗朗如星月，又温润如清风。
他说：“嗯，你呢。”
李长安笑了，白玉兰的香气从她眯起的眼睫中穿过，带着浓郁的甜：“也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