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神仙打架
只是郑姨娘的肚子已经越来越大了,这热闹也不能看下去了。徐氏一个眼风扫过去,旁边的婆子立刻会了意,上前把两人拉扯开。
这两人一个丫鬟出身,一个坊市里来的,平日里本就是硬摆出来的规矩,到现在算是解放天性了,也一副街头泼妇样的缠打起来。只是这种事若是落到外人耳朵里,第一个要嘲笑的就是谢氏家宅不宁,再是母亲治家不严,严重些,父亲的官声也会受影响……
只是都这当口子了,徐氏都来了,丫鬟仆妇们俱噤了声,郑姨娘却继续她的拿手好戏,“嘤嘤嘤”个没完,比病弱的西施还要娇弱个三分。
徐氏听得头大如斗,提高声线,“蜜蜡,你来说是怎么回事。”梅姨娘旁边一方脸,整整齐齐梳着圆髻的青衣丫头便战战兢兢地走了上来,嘴巴抽风似的狂抖。
“今日靖远寺山静大师讲佛法,姨娘,姨娘出门去给老爷、夫人祈福,回来路上撞见了郑姨娘,谁知……。”徐氏在一旁边听边点头,梅姨娘出门是过了她同意的
郑姨娘见局势不对,忙叫起来:“我前几日收到梅姐姐送的蜜蜡佛像后,就浑身不舒服,今日我一见梅姐姐就不知道怎么的,腹痛难忍,闻着她身上的檀香味就难受恶心,想着夫人、老爷平时的关爱,这眼泪不争气,不知怎么的掉个不停。”
她一口江南话操得柔媚好听,芙蓉面也是娇艳欲滴,只是入了徐氏的眼里就像进了苍蝇屎一样。徐氏板着张脸,看她狗嘴里能继续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不过是烧个香,拜个佛,你就出言针对说老子、佛祖都是莫须有,信这些都是蠢人干的事。我不知道我怎么碍着你的眼了,好心送你佛像被你说成要害你,郑琴芳要脸吗你?”梅姨娘木头一样的人竟也出口争辩,声音脆生生的像夏日里爽口的萝卜。
谢琰听得一阵舒服,活该郑姨娘被打,她这是碰到逆鳞了,梅姨娘本就无宠,郑姨娘耀武扬威也就罢了,还侮辱人家唯一的信仰,出事了还反咬人一口,这般缺德,狗急了还跳墙呢。这郑姨娘是真不知道是天真还是愚蠢了,谢琰心里暗暗唾弃道。
徐氏冷冷地看着郑姨娘,像是要在她千娇百媚的脸上剜出血肉来
郑氏一个外室之所以能进门,谢琰、徐氏心里都门儿清。梅姨娘还真看不出是做那等污糟事的人,若是想做手段也不会这般肤浅,不然她不可能从通房丫头混到姨娘。这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郑氏挑的是非。玉佩的事情还没理清楚,郑姨娘就跳脚出来作妖,实在让徐氏生厌,不过也好,正好给她逮着路子收拾这小蹄子。
等到郑氏要被徐氏盯着发毛了,徐氏突然笑道“快给郑姨娘请给大夫瞧瞧。”
郑氏侍儿扶起娇无力般地被春桃扶起,只是这两人没走了几步,就被拦下了。
春桃被徐氏身边一个粗壮仆妇给掳到了一边,连带着郑姨娘打了个踉跄。郑姨娘柳眉倒竖,呵斥声正要出口,就被仆妇的话给堵住了。
“夫人说了,这春桃主子身子不舒服也不上禀,伺候得不得力,两个主子打架也不上去拦着,得好好正正规矩。”仆妇板着一张脸,一副凭主子话办事的忠仆样子。
郑姨娘急了,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气急败坏地想要呵斥出声,结果又被那仆妇堵住了嘴。
“姨娘你先别急着回去,既然屋子里住得不舒服,我们做下人的自会帮你把污糟的东西整理干净,查出来是谁要害你。这样一弄,你这倚琴楼一时半会也是住不了了,你先去绿绮楼等着,会有小丫鬟过来给姨娘你打点的。”
郑姨娘手里紧紧攥着帕子,帕子几乎要被她攥破了。心腹被挖走,屋子被占了,到时候不是徐氏说什么就是什么!万一搜出些什么来……
郑姨娘险些将一口银牙给咬碎了,恶狠狠地瞪了粗壮婆子一眼,身子一摆,头向的是徐氏的方向。
这烟波潋滟,只是婆子无心消受,虎目一瞪,提小鸡般把郑姨娘逮住,硬拉着她往绿绮楼方向走。
死婆子,油盐不进,瞧着比她还威风!手被拽得生疼,剁了跺脚,郑姨娘也只好灰溜溜地跟着婆子走了。再不济,她还有孩子呢!徐氏能把她怎么样-
倚琴楼前早开的桃花已经开了,斑斑点点的粉红掩映在翠绿间,微风拂来,点点粉红吹入窗内。
花树掩映里,隐隐约约可见在窗边的雕红漆多宝阁前站着一绿裙女子。她眉眼弯弯,伸手去接窗外吹进的桃花,酒窝乍现。
隔着窗户可以看见远处有仆妇赶来,越来越近。女子明眸炯炯,信手搓捏起手里的花瓣来,状似不经意地向旁边一个石青色布裙丫鬟问道:“紫菱,刚刚差你拿回来的东西拿了没?”
小丫鬟掩嘴轻笑:“得了姨娘吩咐,隔壁那屋的一走,我就办妥当了。”
丫头声音脆甜,沁到姨娘心坎上去了,冯姨娘掸了掸手里已搓成泥了的花瓣,眉眼温静淡然。
这厢时光慢,静谧得如同流水淙淙,隔壁那厢却是热闹了起来,屋里鸡飞蛋打的。
徐氏手下的李嬷嬷领着一群小丫头,仆妇,在郑姨娘屋里东搜西刮,终于才在墙角的旮旯里找出了郑姨娘口中的蜜蜡佛像,也不知道她拜佛拜到哪里去了,放在这个鬼地方还能被害了?李嬷嬷心下腹诽道,抱着佛像就欲走。
一个梳着丫髻,穿着桃红色褙子的丫鬟跑上前来,向主搜刮的王妈妈讨好地笑:“妈妈,你看这蜜蜡佛像也找着了,我们把姨娘屋子打扫打扫也就成了,也好让姨娘早些回来住。”
李嬷嬷刚刚走过,不偏不倚听了个全,横眉像那小丫鬟扫去,小丫鬟长得杏眼桃腮,同郑姨娘一样都是副狐媚子像。自己姑娘受郑氏那个小蹄子多少暗亏,好不容易有的发作,这小丫鬟真是猪脑子,吃里扒外。
她皱眉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这丫鬟□□杏,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做事也勤快,只是同那春桃是结拜姐妹,行事做派也一个样子,整日的往三少爷跟前凑,看她就越发不耐起来。
“哼,”李嬷嬷冷哼一声,“真是会咬人的狗平日不叫。我瞧着你平日里安安静静的,今天怎么这地有主见。我老婆子陪着夫人当家作主那么多年了,这点事会拎不清?郑姨娘肚子不舒服,事关子嗣,说不准不是那蜜蜡佛像的干系,还得仔细搜搜干净。“
郑姨娘本许了春杏若在徐氏屋里为她好好办事,就想办法向大老爷引荐她,今日她出来为郑姨娘说话也是为了自己打算,没想到却触了李嬷嬷的霉头。
春杏暗暗心惊李嬷嬷对郑姨娘的厌恶,低眉顺眼地跑去帮忙打扫了,识时务者为俊杰嘛。
等李嬷嬷风风火火地赶到鹤云居,徐氏正八风不倒地端坐在黄花梨木太师椅上,旁边谢琰正晃荡着霞粉色掐云纹的福鞋,底下的梅姨娘沉默地坐着,只是轻抖的嘴唇出卖了她的紧张。三人姿态各不相同,心态也可见一斑。
李嬷嬷脚步不停,动作利索地向前把佛像递给徐氏。
那佛像与夏日里的碧玉雕冰花水壶一般高大,放在手里甚是妥帖舒服,未放近鼻前,就能问到淡淡的香火味,想来事梅姨娘日夜烧香拜佛给熏染的。她拿这个送给郑氏不可谓不用心。
“是这个佛像,没错吧?”徐氏起身递给梅姨娘询问道。
谢琰见梅姨娘颤颤悠悠地接过,一派敬畏的样子。回忆起上辈子梅姨娘在母亲死后,在郑氏、冯氏虎狼环伺的环境下仍能安安稳稳生活的样子。这样的人,究竟是老实厚道,还是藏拙?
谢琰不知道,她只能看到当下梅姨娘诚惶诚恐地接过佛像,然后就一个快动作跪在地上,涕泗横流:”夫人要为做主啊,我真没生过害郑姨娘和她肚子里孩子的念头啊,不信,不信夫人尽管找大夫来看看。“
谢琰不喜欢这个样子的梅姨娘,她刚才脆声骂郑姨娘的时候多爽快、酣畅淋漓,现在与其说是哭,不如说是干嚎,听得让人直皱眉。
徐氏脸上烟笼雾绕的,糊了高丽纸的窗棂里透出光来,点亮了徐氏的表情。谢琰见母亲和蔼着一张脸,柔声细语的:“李嬷嬷已经安排人手把倚琴楼上上下下搜寻得干干净净的,你等会在我这用了晚饭就会有结果了。至于这个佛像,大夫已经去了请了,你不用着急。“
怀柔政策,但是也没有请梅姨娘起来的意思。谢琰不禁看呆了,上辈子自己主事可没有像母亲这样周全过,碰到梅姨娘这般哭的,巴不得一棍子打死了。不过,梅姨娘做小伏低的与郑姨娘的趾高气扬简直就是两个极端啊。
梅姨娘听徐氏这样说,背伏得更低了,“夫人恩厚,能够为奴婢平冤昭雪奴婢就感激不尽了,怎么还能够祈求同夫人一块用膳呢,我能在一旁服侍夫人,为夫人布菜就是尽我的本分了。“
徐氏被她弄得也有些汗颜,亲自扶她起来,好一阵宽慰梅姨娘才止了干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