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花朝节

  “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花朝节,在民间有簪纸花,鲜花,踏青、赏红的风俗。这日,天还没亮,素日宁静的谢府,今日也就躁动热闹起来了。素日负责洒扫的仆妇、丫鬟,老的、少的,都放下了手头的活儿,由江妈妈带着往偏房,正房,花园等处种花栽树;厨房里的婆子围坐在一起捏百花糕;姑娘们聚在老太太的竹园里剪纸花:一派热闹景象。
  竹园内室里,里面的人或站或坐,但都众星拱月地围着老太太。老太太精神矍铄地坐在紫檀木短塌上,兴趣盎然地瞧着几个姑娘剪纸。屋里挂着联三聚五的羊角宫灯,把整个屋子照得雪亮。谢琰正眯着眼睛,小心翼翼顺着铅线一寸寸地剪,外面风吹动竹林,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谢琰手一抖,剪歪了。她本就容易心浮气躁,这么一弄,就瞎来了,大喇喇地凭感觉横冲直撞,出来的成品不像朵花,倒像个千疮百孔的面皮。抬眼向谢芝瑛,谢琰瞧去,这两人都专心致志地忙着手里的活,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谢琰撇了撇嘴,朝祖母瞧去,见她正瞧着自己,忙咧开嘴,复又讪讪地低头剪。
  唯一的男丁谢辂正时掀开帘子进来,捧了一个金灿灿的绘牡丹铜盆进来。谢琰定睛看去,绛红、橙红、正红……各色红团在一块,像浆糊糊住了谢琰的眼睛。谢琰赶忙眨眼,拯救被污染了的眼睛。果然,撺掇分不清红色系的二哥哥负责摘花,是要闹笑话了。
  被妹妹极度嫌弃了的谢辂毫无自知之明,依旧我行我素给几个女眷派花。世家公子也是在脂粉堆里长大的,认基本的花自然不成问题,只是在他眼里什么花都是一个颜色,这就闹了笑话。好巧不巧,他把开得如火如荼的木芙蓉给了老太太,弄得老太太哭笑不得;谢琰见大事不妙,拍开谢辂的蹄子,喜盈盈夺了朵半开的绛红玫瑰戴上。
  剪完纸花,几个姐妹就各自回院梳洗打扮,准备出门踏青了。
  谢琰正对着镜子尝试前几日见到的新颖发式,发丝一圈圈地绕城,最后闹得手指出汗也没出个名堂来,反倒梳出个鸡窝头来。越梳越恼,谢琰只好一边高声叫梳头丫鬟彩陶,一边把自己的啥也不像花捏在手里把玩。嗯,有点丑……
  彩陶本就侯在一旁等谢琰叫她,听到呼声便上前给谢琰麻利地梳起髻来。头发扭成八股,纤细的手指灵活地在发间转动,突然谢琰一偏头,望进彩陶的眼睛。
  彩陶一怔,停住了动作,她听见向来梳头时安安静静的谢琰说:“能不能梳个时兴的朝云近香髻?”彩陶嗅到一丝异样,忙张口答应,麻利地编起来。髻梳完后,欲抓起桌上的玫瑰给谢琰簪上,谢琰却又伸出手挡住了,轻声说道:“我自己来吧,簪花简单多了。”彩陶心里又是涌起一阵古怪,忙应了谢琰,退下了。
  谢琰东簪簪,西试试,在头上全方位无死角试了一遍,最后才下决心将玫瑰斜斜地插在髻上,只是那朵啥也不像花有些滑稽,谢琰没法儿,只好把它掩在云发里。想起脑海里那某红,左挑右选又选了外罩大红遍地金半臂,里面是嫣红的小衫和缎面裙子。她跑到西洋镜前端详自己,鼓起的胸脯让她有些脸红,只是脸又圆了些,看来是最近伙食太好了。好一顿磋磨后,谢琰确认自己姿颜卓妍,身姿窈窕后才姗姗然与谢芝英等人汇合去了。
  众人都各怀心思,自然没注意到谢琰滑稽的纸花。谢琰暗暗缓了口气,便支起耳朵听谢纨、谢芝瑛说话。她本就来迟了,见谢芝瑛说:“也不知钻进去能碰见谁。”时便有些糊涂,只好问两人:“钻什么?”
  谢芝瑛暧昧地笑起来:“钻情人的怀里。”说罢就传了个眼波给谢纨。谢纨面皮在薄,受到打趣就脸红了,但她确实有些花朝节会情郎的意思,象征性地否认了几声就默认了。
  谢琰这才明白过来她们要去钻情人洞。上辈子她们姐妹没有这么和睦,没到分享这等私密事的地步。应着每年去太清池踏青的传统,三姐妹大多是心照不宣地到了太清池就分行。这情人洞在太清池西北方向处,男女分别从东、西两方向入洞,每方向俱有四十九条通道,洞内百转千回、曲折多变,相传在同一条道内遇见的男女,能够成就一辈子的良缘。
  谢琰上辈子没去过情人洞,要是去了不能遇见顾少川吧。只是去了说不准会遇见什么肥痴、油腻公子哥儿,最不济遇上个杀猪的……风险也是很大。
  谢芝瑛二人皆是想去又不敢去的样子,谢琰已重活一世,但在这档子下,难免又想起顾少川,心思也浮动起来。咬住嘴唇,暗骂自己没出息,好马不吃回头草,不能再一棵树上吊死。这情人洞走走也罢,难道真会遇见死鬼前夫那二愣子?哪怕他神通广大,也不能算到自己走哪条路吧。
  下了决心,话出口就顺多了,谢琰朝谢纨笑道,“我看二姐姐同那伏公子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此去必有佳遇。”又撺掇谢芝瑛道“四姐姐这般女子,定是只有玉树兰芝的好儿郎才配得上。”
  两人本就跃跃欲试,心里早呐喊着去了,只是缺个凳子下罢了。谢琰这话一说,她俩的顾虑全打消了,皆是笑成一团花地对谢琰说:“就你皮实、嘴甜!”
  三人哪怕此时再是期待,跃跃欲试,到了洞口前也是慌了。四十九个洞口皆是一般模样,这与选首饰一般到底,三人都面面相觑。“随便走个就是了,这个看的不就是命运吗?”谢琰干脆一条路走到黑了,率先猫身进了一个洞口。剩下两人对视一眼,也相继各找了个洞钻进。
  隧道不知道是不是人工打磨的干系,若是天然形成的那就要赞叹一声大自然发奥秘、神奇了。触手的石壁皆是光滑,因常年光线微弱也长了些青苔。谢琰来这本就是临时起意,她手里自然也没有蜡烛,夜明珠等的照明事物。洞里黑黢黢的,她只好凭着感觉,一点点得往前挪。突然摸到不对的地方,本该平滑的石壁突然粗糙,向下凹了进去。隧道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偶尔水滴滴落的声音和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谢琰屏住一口气,往纹路摸去。仔细摸索了一番,谢琰直接翻了个白眼,这些纹路竟是:李俊逸到此一游。这是什么劳什子人才?
  本来紧张的心弦此下松弛了,谢琰舒了口气,此下已是大了胆子,步子也大起来。突然又摸到一团软软的,这与刚才的光滑与粗糙都不同了,竟然很有弹性,还热热的。谢琰已是胆肥了,反而捏了起来。不捏倒罢了,那东西竟然精神起来,还抖了抖。谢琰越玩越有兴致,却有一只滚烫的手将她的手拿开。喘着粗气,沙哑还带着热气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你要玩到什么时候?”
  有人在她耳边说话!她刚才摸到的是个什么东西!谢琰惊呼了一声,身子往后倒去,结结实实摔进一片柔软中,黑暗中传来一声闷哼。谢琰感动一阵硌人,她应该是摔进了那人的怀里,这人还很是骚包,黑暗中就他衣服上的金线闪闪烁烁,难怪会硌着自己了。这样想着脸又热起来,她前辈子和顾少川都没那么亲热过呢。黑暗中有灼热的视线烤着自己,她又听见沙哑的声音说“谢琰,看清楚我是谁。”
  这么羞恼干嘛,吃亏的也是我好吧,这样想着就被那人捉住了手。欲挣脱,那人手却炽热、有力,带着谢琰往上摸去。饶是谢琰平日里再冷静、持重,今日也乱了马脚,锋利的眉尾,眼尾上扬的趋势,异军突起的高鼻,谢琰已猜出了是谁,这样的轮廓,世上没有第二个了。指尖发抖,被它带到了唇边。谢琰脸上已是火辣到可以煎面饼,本以为要结束了,没想到那臭流氓竟然含住了自己的指尖。指尖传来一片酉禾麻,谢琰又羞又恼,身体一软,更是服服帖帖地倚在了他的怀里。
  谢琰已经刺激到眼尾的睫毛都沁满了露珠,又被他提起,野蛮地掠夺她的唇。双手无力地抵在他的胸口,脚趾也酸软地绻起,任由他采撷着。他却越来越过分,开始在谢琰领口摩挲起来。谢琰被亲得如坠云端,在他触及她胸口时,她狠狠咬了对方舌头一把,待对方有些松懈,谢琰剧烈地挣扎起来,一把挣开顾少川,跌坐在地上。
  顾少川自幼随父习箭,又遇师傅传授秘籍,夜尚能视物。他半眯着眼,看着谢琰跌坐在地上,脸庞如海棠初绽,酡红酡红的,胸脯剧烈起伏着,荡出诱人的弧度。眼睛朦朦胧胧地似乎笼了层水雾,越是这样越是诱人,他痛苦地闭上了眼。
  顾少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谢琰,却见她站起来,扬起手来。
  “啪”地一声脆响,顾少川脸上火辣辣地灼烧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