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秋后之约
那声音像是隆冬的冰雪，刺骨而无情。
女人上身微微前倾，她的眼睛从重重纱帘中望出来，那滔天的冷意让我毛骨悚然。
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对我这么大的仇恨，她像是要食我骨肉一般，恶狠狠地看着我，可她嘴角带笑，又像是见到了渴望已久的猎物一样，嘴角还带着垂涎欲滴的弧度。
宇文清涯上前一步，拱手道：“母后，儿臣把文曦长公主带过来了。”
一阵珠玉碰撞的声音，女人从美人榻上走下来，她戴着繁复护甲的手拨开纱帘，那白玉般的葱葱玉指像是冬日里的白雪，带着冷冷的光泽。
女人终于从纱帘中款款走出，她穿着华丽的凤袍，化着精美的妆容，绾着繁复的发髻，她的眉眼虽然没有我的母后那么漂亮，可是她身上有一种天生的贵气，她看人的时候，总是半挑着眼睛，便自有一番风情。
秋皇后手里拿着一只小巧玲珑的玉器，放到脸颊上滚动，我听说这是最近晋国流行的玉疗法，若是每天使用，可以永驻青春，甚至返老还童。
“你和你母后一点都不像。”她上下打量着我，“她虽然是个毒妇，但平心而论，她生的极美，你怕是只继承了她的脑子，没有继承她的样貌吧，这可真是苍天有眼，如果这世上再多出像宇文静雯这样的女人，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我被她这一句话说得脑门上青筋直蹦，打人不打脸，骂人不骂娘，我就算是寄人篱下，可这秋皇后一上来就问候我的母后，这口恶气我实在是咽不下去。
我张了张嘴，正要反唇相讥，宇文清涯上前一步，抢先开口道：“没事的话，儿臣就先走了。”
秋皇后的脸立马就变了，她柔声道：“清涯，这么急着走作甚？陪母后说说话吧，你这几日天天都在练武场，听说你一天要射一百只箭，可要把母后心疼坏了！母后叫小厨房做了莲子羹，你多少用一点吧！”
宇文清涯俊眉一皱，他瞥了我一眼，冷冷道：“你不是有客人吗？”
秋皇后飞快地瞪了我一眼，和颜悦色，带着一点讨好道：“母后很快就会把事情办完，你先坐到旁边歇一歇可好？你看那边桌子上不是有你要我找的书吗？你去看一看，等等母后好不好？”
宇文清涯闭了闭眼睛，随即道：“还是算……行吧，那儿臣就到那里等母后，母后别累着了想快点和她说完话，就去休息吧。”
秋皇后脸上荡漾着微笑，她连声道：“好好好！真是母后的好孩子，知道心疼母后。”
宇文清涯一走到内室，秋皇后的脸色又恢复了之前的冷冽，这变脸的速度让我怀疑她是不是学过川剧。
“你知道本宫找你来，是要作甚？”秋皇后抬了抬手，立马有宫女给她搬来太师椅，她施施然地坐上去，翘起退，玩弄着自己保养完美的指甲。
我低着头，只能做出小女儿姿态，支支吾吾道：“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秋皇后的突然一笑：“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你当本宫在这大晋的后宫里待了十几年，就连一个眼线都没有吗！坦白从宽，你自己好好想想。”
我尴尬地笑道：“本宫来贵国不过几日，哪里回去犯什么错误？莫不是皇后娘娘您……”
“这就是一个错误。”秋皇后把玉器往自己手掌心上一拍，冷笑道，“本宫告诉你，在这个后宫里，谁都不允许质疑本宫的话，本宫的话就是天命，你可知道？”
我噗通一声跪下，向着秋皇后道：“妾身知错。”
我努力找着措辞，眼睛直直盯着地面，张了张嘴，咬着下唇道：“妾身不该……不该闯入御花园，也不该见到了媛霞公主之后，依旧不行礼……”
“不是这些。”秋皇后冷冷地打断我的话，“你还是不懂本宫为什么要生气。”
她俯下身子，绣鞋从裙摆里面伸出来，不轻不重地踩到我的手指上，我心里一紧，生怕她的脚用力，我提心吊胆地等着，可她迟迟没有踩下来。
我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她，她正微颔首，凤眼里一片冷漠，她见我看她，突然一笑，俯下身来，在我耳畔幽幽道：“本宫是气，你不自量力，敢在本宫的眼皮子底下耍花招，逼的媛霞给你把内务府整治了一边，叫内务府的那群狗眼看人低的阉人给你把东西配置整齐了。”
我身子一抖，忙又低下头，流苏在我眼前晃来晃去，她轻轻笑着，继续道：“班门弄斧。”
她把脚移开，走到一边：“这些事本宫就不拿你态度了，好歹你也是颖国的长公主，明面上是来大晋的使者，本宫不好罚你，不过那些东西也不是白给的，你应该知道，这里可不是你的家，你得到的东西，你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我急声道：“还请皇后娘娘明示，文曦愿意为娘娘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如今晋国暗潮涌动，本宫需要一个不属于晋国贵族圈子里面的人，去为本宫做一些事情。”秋皇后慢悠悠道，她的眼角画着一朵梅花，看人的时候那朵梅花就像是在慢慢开放一样，“你若是同意……”
“母后。”一声冷冽的男声从内室里面传出来。
我寻声看去，宇文清涯站在青玉珠帘前，手里拿着一卷书，皱着眉头看着我们这边。
秋皇后疾步走过去，握住他的手，柔声细语安抚道：“清涯，可是看书乏了？母后叫人送莲子羹来可好？”
宇文清涯没有立马回答她，他直直地看向我，那珠帘轻晃，如同春夜的雨水，一串串的，就打到了我心里，又凉又轻。
他对上我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秋皇后见宇文清涯一直看着我，笑道：“是不是母后和她说话，把你晾在一边，你生气了？不气不气，母后这就把事情解决了。”
她放开宇文清涯的手，向我走来，我看到宇文清涯放在身侧的手一动，像是要去拉住秋皇后一样，可他胳膊伸到一半就停住了，他收回了手，手垂在身旁，紧紧地握着拳头。
秋皇后像是天神一般，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我面前，微笑道：“文曦，你怎么说？”
我抿着嘴，牙齿咬着嘴唇。
如果我不答应，那么等待我的，将会是……
我闭上眼睛。
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是个被驱逐出国家的人，我寄人篱下，如果我想要活下去，我必须表现出我自己的价值。
若我当秋皇后的棋子，一旦发挥了作用，变成了不可或缺的那一个，到后期她就算是想要杀掉我，可因为种种牵连，也不好找机会除去我。
若我一直做她的傀儡，那我至少衣食无忧，而且她还会庇护我。
这是个诱人的条件，不，对于我这种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降馅饼。
我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向着秋皇后郑重地磕了一个头，直起腰杆，恭敬道：“愿以妾身微薄之力，为娘娘效犬马之劳。”
我突然听到了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我抬眼看去，宇文清涯把手里的书摔在了地上，他的胸膛微微起伏，他的眸子里翻滚着黑色的浪潮，他上前一步，张了张嘴，却又退了回去，什么都没有说。
秋皇后的脸上的微笑真实了一些，她拍着巴掌，笑道：“好好好，只要你忠心于本宫，本宫绝对保你一世安稳无忧，不过口说无凭，本宫得用个法子，以防万一你日后反水，到时候，本宫上哪里说理去。”
秋皇后抬了抬手，一个侍女端着一个紫黑色的匣子过来，那匣子还没有端过来，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药味，那药味十分刺鼻。
侍女跪在我们中间，缓缓打开那个匣子，那个匣子里黑洞洞的，一只紫色泛着光泽的钳子伸了出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爬行声后，那匣子里面居然钻出来了一只婴儿拳头那么大的蝎子。
那蝎子通体发紫，一对大钳子舞得虎虎生风，四只又长又细带着倒刺的脚张牙舞爪，它的尾巴挥舞着，两颗阴森森的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猛地把目光停到我这边。
我被吓了一跳，流了一身的白毛汗，我抽动着嘴角，不确定地看了一眼秋皇后，秋皇后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她的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的嘴唇，笑道：“文曦长公主，你把手放进去吧。”
我一动都不敢动。
秋皇后笑得更开心了：“你连有蝎子的匣子都不敢把手放进去，本宫要你做的事情可比这个更要危险，那本宫怎么能放心把事情交给你做呢？本宫怎么能相信你的能力和忠心呢？”
我咬了咬牙，眼泪差点落了出来，我不敢去看那只蝎子，闭着眼睛，颤抖着把手放了进去。
我的手碰到了蝎子冷冰冰的滑腻外甲，我几乎要叫起来，那蝎子好像发现了我把手放了进去，它从我的手上爬过，那一只只长腿上有着锋利的刺，就从我的手指上面扫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