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宫人身死

  把清洁做好,摆设搬进来后,素园终于有了它该有的样子,虽然还是比不上我的琼华宫,但是已经让人很满意了。
  经历了这么一遭,我对房子的要求已经越来越低了,现在我只觉得有个遮风挡雨不会在夜晚被寒风冻死的位置,就心满意足了。
  博山炉里的檀香还在烧,我正要去拨弄一下香灰,肚子叫了一声,我这才反应过来我都半天没有用餐,院子里有个日晷,已是申时三刻,不仅侯将军说为我选的宫人没有出现,而且我压根就没看出内务府给我送饭食的影子。
  这……就算是两国交战,都不斩来使啊,跟何况晋颖两国大结秦晋之好,午膳没有送来就算了,可临近晚膳时间,也没有见到饭食,这是一时失误,还是有意想要饿死质子啊?
  我推门到外面看了看,宫道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抓了一点路上吃剩的干麦饼站在门口啃,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连巡逻的侍卫都没有看到。
  我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麦饼,觉得不能未见全貌便予以评论,干脆搬了一个小凳子坐到门口,华丽的宫装早换下了,我现在就穿着素净的棉布裙子披着大斗篷,往门口一坐,倒是没什么不方便。
  好像老天有意证明我的担心是正确的,我从艳阳高照一直坐到太阳西沉,压根一个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冷宫都没有这么冷清啊。
  秋风吹过,冷得我直打哆嗦,我搬着板凳回了素园,阿廖已经把灯点上了,见我回来,忙把我迎进屋子,帮我把斗篷脱下来。
  我看桌子上摆放着一壶热茶,倒了一杯捧在手里,把我在外面看到的讲给她听,阿廖越听脸色越发难看,待我说完之后,阿廖咬着嘴唇,半天说了一句:“公主……其实吧,您现在喝的水,是咱们在路上接的井水烧的,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干净的水,后院的那口井已经被封了,杂草都有一人高,现在咱们带来的水也只剩下半桶了,今天晚上……您怕是不能洗澡了。”
  我喝茶的动作一顿,原本是想边喝边说话直接喝一杯,听了她的话后,只浅浅抿了一口,润湿了嘴唇,就把茶杯放下了,我先前吃了麦饼,嘴里有些干,但是也不敢多喝。
  “一点粮食和水都找不到吗?”我不死心地问她。
  阿廖点了点头,一脸为难道:“是啊,这点灯的灯油还是这里留下来的,灯油都发黑了,刮了好几层灰才点亮的,就连火折子也不剩下几个了,这个数量,也许三天后我们晚上就没有灯点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灯花啪的一声轻响,差点把我吓了一跳,我拿了一把剪刀过来,把烧焦了的灯芯剪断了,转头对阿廖道:“既然如此,那咱们今日就早些休息吧,接连着几日的车马劳顿,也都累坏了吧,我们带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阿廖拿过一张帕子,小心翼翼地在玫瑰花露的瓶子里沾了沾,帕子都没有湿透,就过来给我卸妆,她一边把我脸上的胭脂抹下来,一边轻声道:“去了两个侍卫值班,守着远门,其他宫人便先睡了,他们一人只吃了半块干馒头,没有喝水,有人想要舀厨房里那口缸里的水喝,被奴婢阻止了。”
  我叹了一口气,眼见着她卸完了妆,脸上却还腻乎乎的,想要拿水来洗脸,突然想起现在我们用水困难,只好认命地把自己没有喝完的茶倒了一点到干净的帕子上,使劲地抹脸。
  熄灯后我躺在床上,睡得一点都不舒服,原本以为来晋国为质只是别人对我的态度不好一些,或者起居出行受限制,许多东西都没带,床褥就更不用说,我只带了自己相当喜欢的一床素锦被子,当时我还觉得自己是不是想太多,如今一看,我当时带上被子简直有可能是我十五年来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我听着屋外冷风呼呼地吹着,睡在破木板上,裹紧了自己的小被子。
  一夜无眠。
  后半夜的时候冷风吹得更加疯狂,矮榻旁边的一扇年久失修的窗户被风吹开了,吓得我从好不容易进入的睡梦中醒来,我和阿廖顶着寒风怎么都关不上那扇窗子,只好把我那唯一的小被子塞进了窗户口,抱着自己的斗篷在床上熬了后半夜。
  我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脸都是乌青乌青的,眼睛下两个硕大的黑眼圈吊在那里,就像是书里那些不好看的女鬼一样,阿廖打着呵欠来与我上妆,屋子里太冷,胭脂凝固在了小盒子里,以往在大颖的时候,就算是寒冬腊月也不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因为一入冬,天还没有冷下来,我的房间里就烧了地龙,没想到在晋国的深秋,就冷成了这个样子,难怪我昨儿晚上手脚冰凉了一夜。
  阿廖冲着胭脂盒子呵气,想把胭脂吹化,我从梳妆盒里拿出一颗茉莉花丸塞进嘴里,嚼着丸子,那熟悉的苦味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我摸了昨天晚上没用完的冷茶,那杯子里的茶水只剩一个底,我分了三口喝完,还是被冷得直打哆嗦。
  这茉莉花丸虽然苦,但是却让我感觉到了大颖的味道,我吃了这丸子喝了冷茶之后,心情居然好了一些。
  这便算是我的早膳了。
  我对着手呵气,阿廖正拿着一支宫纱牡丹往我发髻里面插,末了又拿出一排珍珠流苏的发梳,插进发髻后面,我只觉得脑袋重了一些,微微摇晃头,能感觉到脑后的珍珠流苏互相碰撞发出了轻微响声。
  胭脂还是凝固着,和一块石头一样,手指抹到上面真的是一点颜色都弄不下来,要用只能用力去挖,小块的胭脂要容易化开一些,阿廖左手留着长指甲,怕把胭脂抓坏,我之前指甲断了,这时也懒得隐瞒,拿过胭脂盒子轻松挖出了一小块,先是在嘴唇上点了点,随后把胭脂蹭到掌心,一边对着胭脂呵气一边把它抹开,之后拿帕子轻轻扫到脸颊两侧。
  掌心里还剩下一点点的胭脂,我便叫阿廖拿帕子擦去后给她涂嘴。
  梳洗好后,我的双手冰凉得都动不了了,我把手臂环抱起来,把手塞进自己腋下,在屋子里走来走去,才把身体搞热乎了。
  我打开门,迎面就是一阵冷风,吹得我对着院子就是三个喷嚏,我和门口的两个冻得脸上发青的侍卫打了声招呼,踱到下人们住的房子去看,刚走近了一些,便听到细细的哭声。
  我躲在窗户后,就着窗户上的破洞往里面看,这间下房的天花板上有个碗口大小的窟窿,冷风直直往里面灌,就连站在窗户外面的我都能感觉到那风的寒冷和力度,我把视线转到房间里,只见随行的那三个宫人都缩在房里,其中两个宫人小声地哭着,她们环抱着中间那个娇小的宫人,那个人已经一动不动了。
  我心里好像被铁锤重重地锤了一下,忍不住倒退了几步,不料一不小心碰到了木桶,木桶啪的一声倒在地上,骨碌碌地滚着。
  房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
  我忙转身离开,不发出一点声音,我走出了约莫十尺的距离,身后的呜咽声又响了起来。
  我回了房间,阿廖正在整理我带来的衣裙,房间里没有柜子,只好继续用先前的大木箱,不过有个木箱在路上的时候碰坏了,箱子下面有个小洞,阿廖担心有虫子爬进去把衣服咬坏,我一进门她就在我耳边唠叨这件事情。
  我呆愣愣地坐在那里,阿廖一直把那个洞拿帕子堵住了,外面又塞了一块木片,才发现我一直在发呆。
  “公主?”阿廖过来捏了捏我的手,惊呼一声,“您的手怎么这么冷啊?奴婢帮您捏一捏,奴婢刚刚做了活,身上可热乎了!”
  “咱们带来的宫人……死了一个。”我两只手搅在一起,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半天才支支吾吾继续道,“昨日晚上风那么大,本宫便把仅有的棉被叫守门的侍卫披着,没料到那几个姑娘里面,有一个居然活活冻死了……”
  “您说的是那个身材娇小的那个宫人吧?”阿廖捏着我的手,“她叫菊儿,本来身体就柔弱,一路上水土不服,发烧了好些时日,死了也正常,这都是她们的命,公主无需放在心上。”
  “本宫怎么觉得,今年本宫身边遇害的人怎么这么多。”我只觉得脑仁疼,斟酌着说着,“范鲤,范鲤和那个……筱琴,还有李希,这一个个的都……”
  “公主!”阿廖的声音大了一些,“咱们都是公主的人,死了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公主何必一直揪着这些不放,现在您就是要好好活着,但愿……有朝一日可以回大颖……”
  “是本宫多想了,现在继续坐着等死也不是办法。”我叫阿廖给我拿上斗篷,“本宫想着去外面转转,说不定能碰上哪些有用的人。”
  阿廖跟我把斗篷系好,我刚要往外走,又折返回来,叫阿廖把那支点翠步摇给我戴上。
  阿廖把那步摇插进我的头发里,奇怪道:“您不是一向不喜欢头上戴太多的珠宝,觉得脑袋疼吗?”
  我淡淡道:“你不知道吗?现在宫里没人认得我,要是我在外面走,被人当做什么不长眼的后妃找麻烦了怎么办?多戴一些看起来价值连城的珠宝,也能唬一唬人,免得让人轻易就敢下手去。”
  我对着镜子里照了照,又换了一身新做的鸦青色绸缎裙子,特意拿了雪狐毛边的斗篷,才带着阿廖出了素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