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珊月入宫

  宴会又恢复了之前热闹的气氛,不断有人向父皇举杯祝贺,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三哥见我坐下来,把一碟子水晶虾仁推过来给我吃。
  我捏了一点儿蒜蓉,把虾仁拌了一拌,还有一段时间,等珍贵妃提出话头了,各家的贵女才开始献艺,之后才是后宫的女眷们献艺,我瞅了眼外面的月亮,时间还早得很。
  我夹起一个虾仁,眼瞅着就要送入嘴里,谁知之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于珊月站了起来,说要为父皇高歌一曲。
  户部尚书一声怒喝:“珊月!”
  于珊月被她爹爹的这一声吓得一哆嗦,瘪了瘪嘴,不服气地瞪了她爹爹一眼。
  户部尚书气得满脸通红,他身边坐着的于夫人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着什么。
  于珊月所在的是专门分出来给未出阁的贵女们坐的位置,离户部尚书和于夫人坐的位置有一点距离,于夫人脸上也带着一点儿焦急,却只能看着于珊月,无济于事。
  我极为不舍地把虾仁放下,瞅了于珊月一眼,她好像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言行有失偏颇,羞涩地望着父皇。
  我眉头一皱,脸上的微笑僵了僵,总觉得于珊月这含羞带怯的样子,搞得好像是想做我的小妈。
  珍贵妃冷冷地挑起了唇:“这里比你位置高的女眷多了去,她们都没有开口献艺,你抢在前头开了这个口,你有何居心?”
  我听到有些人已经笑了出来,想来是在嘲笑于珊月的不自量力。
  被珍贵妃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夹枪带棒地这么一讽刺,于珊月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眼泪汪汪的,差点就哭了出来。
  我忙做好人道:“珍娘娘,于小姐心思单纯,年纪又小,性子本来就比其他姑娘活泼一些,她第一次来这样的宴会,也是按捺不住,想要给各位贵人表演一番,稍微莽撞一点,也是情有可原。”
  珍贵妃冷笑着看了我一眼:“你又是唱白脸,对吧?”
  我淡淡笑了笑,对着于珊月道:“珍娘娘只是关爱你,怕你遭人妒恨呢。你瞧,这么多贵女眼巴巴等着上场,若是珍娘娘轻易让你第一个表演,可不就让你落人口舌吗?珍娘娘这般为你着想,还不快快谢恩?”
  于珊月哑着嗓子,俯下身子,颤颤巍巍地行了个礼:“多谢珍娘娘关爱。”
  珍贵妃瞥了她一眼,从鼻子里不耐烦地哼了一声。
  父皇打圆场道:“你是……户部尚书之女吧?你在家中排行第几啊?”
  于珊月细声细气道:“回陛下,臣女在家中排行十八。”
  “才这么大,却一点儿都不怯场,十八娘,你要为朕唱什么曲子啊?”父皇和蔼地问道。
  “臣女,臣女想要为陛下唱一首《凤求凰》。”
  四周一片哗然。
  珍贵妃很大声地冷笑了一声。
  我眉头一挑,三哥噗呲一声笑了出来,他乐颠颠地指着于珊月,笑着问我:“阿夜,她方才说要唱什么?”
  我面无表情道:“《凤求凰》啊,你聋了?”
  这个我真的救不回来。
  《凤求凰》是首求爱的曲子,未出阁的姑娘平日里窝在家里唱都可能被有心之人说是思.春,于珊月直接在宴会上大放阙词,说要给父皇唱这首曲子,她不就是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有意进入后宫吗?
  户部尚书看起来人模人样,是怎么样养出这样一个奇葩女儿的?
  之前于珊月当着贵女的面说冯家要篡位的时候,我心中就已经给她下了个没有规矩的定论,没想到她还能做出这般惊世骇俗的事情来,实在是我低估她了。
  那厢换成于夫人气得满脸通红了,户部尚书抚摸着她的肩膀,不时看一眼于珊月,那样子像是恨不得把于珊月塞回她娘的肚子里回炉重造一样。
  我突然有些庆幸宇文清涯已经走了,不然让他看到我们大颖有这样不知羞耻的贵女,那我们大颖可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我看到底下的各国使臣交头接耳地在说些什么,心中一片淡漠,已经不再起半分波澜了
  父皇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面上仍然挂着温和又不失威严的笑容:“好好好,十八娘是个胆大之人,你唱吧。”
  三哥酒也不喝了,手搭在桌子上,等着看好戏。
  于珊月向着父皇行礼,莲步轻移走到高台上,她的步伐迈得平缓,行走之间脚尖没有从裙摆里露出来,一看就知道是下了功夫练过的。
  她站在高台中央,微微低着头,底下有乐师开始弹奏,一段前奏过后,于珊月抬起头,缓缓地唱出第一句歌词。
  于珊月一开口,我便被她的歌声惊了一下,她唱曲子并不是不好听,相反的,这可能是我这么多年来听到的最美的歌声了。
  我之前觉得于珊月嗓音尖利,尾音还带着一丝丝的沙哑,如今她唱起曲子来,就像是一张美艳的古琴,带着漫漫历史中沉淀下来的柔美飘渺。
  她的歌声宛如清泉流水,沁人心脾,又像是烈日狂风,飞扬激荡,她咬字很清晰,唱腔却是十分地婉转动人,声音又细又柔,像是要把人的魂都勾了过去。
  我看了一眼三哥,他早就瞠目结舌,杯里的酒快要泼出来了都不知道,我好心帮他把酒杯托了一把,他这才回过神来,呆愣愣地看着我。
  三哥像是怕惊扰了唱歌的于珊月一样,用蚊子一样细细的声音问我:“这是她在唱歌?”
  我点了点头。
  三哥又把目光投向于珊月,直勾勾地盯着人家姑娘,像是要把人家盯出一个洞来一样。
  我看向父皇,父皇脸上带着高深莫测的微笑,他的眼睛半眯着,很是欣赏地看着于珊月。
  一曲过后,于珊月向着父皇又拜了拜:“臣女于氏珊月,祝我大颖皇帝福寿安康,祝我大颖千秋万代,福祚绵长。”
  父皇看着于珊月,没有立刻叫她起身,嘴角带着微笑,他偏头对珍贵妃道:“爱妃,你觉得这丫头如何?”
  珍贵妃面若冰霜,凤眼厌恶地看着于珊月,不情不愿道:“是有一把好嗓子,难怪毛遂自荐,抢了头筹。”
  父皇没有对珍贵妃的话做出反应,柔声对于珊月道:“你起来吧,先回到位置上去,你的嗓子这么好,朕一定要好好奖赏你。”
  于珊月的脸一下子就红了,她盈盈一拜,转身扫视了一遍在座的贵女,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迈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父皇又问户部尚书:“于爱卿,你这宝贝闺女可有许配的人家?”
  户部尚书忙站起身,疾步走到龙椅下,躬身下跪道:“回陛下,臣的女儿今年二八年华,尚未用婚配。”
  父皇点了点头,很是满意,他对于珊月道:“十八娘,你可愿意和朕一起坐上宫车啊?”
  户部尚书的脸瞬间就黑了。
  一时间,大殿里鸦雀无声。
  于珊月站起来,一脸不敢置信,她惊喜地连声道:“愿意!臣女愿意服侍于陛下左右!”
  父皇笑道:“你的父亲是朕的肱骨之臣,你的位份自然不会低,这样吧,你先以嫔的身份入宫,等过几日,朕再给你赐个封号,你看如何?”
  于珊月激动得连声道谢,恨不得现在就奔向父皇。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户部尚书捏紧了拳头,他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咬牙切齿地向父皇磕了一个头。
  “臣谢陛下恩典!”户部尚书的声音低沉又恼怒。
  我笑着看了父皇一眼,父皇刚好也笑着看向了我,我们对视了一会儿,父皇对着我微微点了点头。
  我移开视线,缓缓靠在椅背上,看着底下兴高采烈的于珊月,心里只觉得她可怜。
  户部尚书一向与父皇不合,他们家有皇室血脉,这些年来却一直被父皇打压,反倒是李希那一派皇室的远亲却被父皇早早提拔,李希不过二十岁,便已经是正三品的一等侍卫,如今就算是右手残疾,父皇还是给了他一个五品的闲职,每月还给他一定的补贴,而我方才一开口,父皇便同意给一个武举名额给他,并不仅仅是因为是我提出来的请求,还因为父皇本来就不想放弃李希这一脉远亲。
  若是李希在武举上大放异彩,父皇更加有理由扶持他。
  户部尚书如今已有四十岁,好不容易才爬到现在这个正三品的位置,他和皇室的血缘比李希要亲上很多,却举步维艰,心里早就恨死父皇了。
  他心里应该清楚,父皇之所以压制着他,是因为当年在父皇是太子的时候,户部尚书是寒王公仪轩的幕僚,他帮着寒王给父皇下了不少绊子,如今父皇登基,怎么可能给他好日子过,任由他爬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也是看在他父亲是前朝宰相,泰水是宣仪郡主的份上。
  我曾听闻户部尚书和早被流放的寒王还有联系,暗地里盘算着什么,父皇全部都知道他的小动作,连带着我叶晓得一些,父皇正头疼不知道用什么法子把户部尚书压制住,没想到有意外惊喜,户部尚书的嫡长女自己个儿送上门来了。
  于珊月是于孙两家的珍宝,从小万千宠爱集于一身,她的外祖母宣仪郡主更是把她当作心肝宝贝一样疼,若是于珊月进了后宫,父皇拿捏着于珊月的命,就已经把于孙氏夫人的娘家给控制住了。
  户部尚书能有如今的成就,很大一部分都是沾他老婆的光,他老婆又是个大孝女,对宣仪郡主十分顺从,于珊月一入宫,就相当于把户部尚书困在了掌中,只要他敢有一点小动作,在深宫后院里的于珊月就可能性命不保,到时候宣仪郡主是一定会和他撕破脸皮的。
  世家联姻,子女是重中之重,任何一个子女收到了哪一家的伤害,都可能直接导致两家关系的破灭。
  我拿起团扇,给自己扇了扇风,笑着看到户部尚书面如土色地回了座位,和自己喜不自胜的女儿形成了鲜明的对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