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寿宴前夕
冯琰柔若无骨地起身一拜,她的面容依旧清透,一点儿汗水都没有,精心绘制的妆都没有花。
“今儿就到这里吧,本宫有些乏了。”我没有继续弹下去的兴致,心里只想着快要凉的莲花酥。
冯琰应了一声,回到座位坐下,我唤人给她送上丝绸帕子擦擦脸,她笑着婉拒了,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素锦的手绢在脸上按了按。
“这手绢很是精致,也是你自己绣的吗?”我接过阿廖切好的莲花酥,拿着小银针插了一小块起来。
有宫人新送上温热的荷叶莲子茶,我命人给冯琰也送去了一杯。
“这个啊,这是臣女的兄长绣的。”冯琰端起茶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臣女及笄时家里没什么珍贵的玩意,家兄便亲手做了一块手绢给臣女,家父为此还说了家兄好一阵子,家兄也觉得对不起臣女,可臣女觉得,这块手绢可比金山银山要来得珍贵多了,是世间任何宝物都不可比拟的。”
这居然是冯瑾绣的?怎么办,我也挺想要一块。
我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道:“哦?冯大人一个男子,居然还擅长女红吗?”
“家兄在塞外待了这么多年,缝衣浆洗都是亲力亲为,有些小姑娘还求着家兄给她们在领子上绣花呢,家兄绣的桔梗和兰花可好看了。”冯琰把手绢递给宫人,宫人毕恭毕敬地把手绢呈到我面前。
我接过手绢,手绢的料子是普通的丝绸,随意一扫没有出彩的地方,仔细一看手绢的右下角用彩线绣着兰花,兰花的颜色很淡,如果不是认真去看,可能根本看不到。
手绢上绣的是一株兰草,兰草绣得栩栩如生,粗略看过去,还以为是人做的干花,就这样贴在了手绢上。
我把花纹往上顶起来,能看见细细的针脚,那一针一线中的拳拳之心不言而喻。
我把手绢放回宫女的手上,宫女小碎步上前把手绢交还给冯琰。
“令兄不仅通晓诗书礼义,还在女□□赋上颇有心得,实属难得。”我真心赞叹道。
冯琰低头做羞涩状,好像我夸的人不是她的兄长,而是她自己一样。
我们又练了三次,其实只算是我单方面练习,因为不管我怎样出错,冯琰就是能找到原曲的点,然后用脚铃把我拉回来。
我把冯琰送出琼华宫的时候,手都伸不直了,再看冯琰,还是亭亭玉立地,脸上半分疲惫都没有。
我回到琼华宫,累得瘫软在床上几乎爬不起来,我伸出双手,颤巍巍道:“阿廖啊……来给本宫看看,本宫的手指头是不是断了?不然本宫的手指怎么一直都是软塌塌地耷拉着,怎么都直不起来啊。”
“您怕是累着了吧,您何时这般强度练过琴。”阿廖端来一盆热水,拿浸水拧干的热毛巾给我把手包起来,“若您像往日一样找个枪手作诗,再到宴席上背出来不就可以了吗?谁敢说您的不是?不都一个劲儿地夸您吗?”
我咂吧咂吧嘴:“不行,一点儿诚意都没有,本宫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女儿,在这寿宴之上定然是要好好表现的。”
阿廖眼珠子猛地向上一翻,又很快转下来,这一翻一转的速度之快,看得我都觉得眼睛疼。
之后我又把冯琰唤来练了几次,休息时还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多关于冯瑾的事情,收获颇丰,每次冯琰来我都乐呵呵的,连阿廖都说我近来面色越发好看了。
寿宴那天,我一大早就被阿廖带着宫人从床上薅了起来,我睡眼惺忪地被她们扔进了浸满香料和玫瑰香露的浴桶里。
我呵欠连天地任她们摆弄,不时还贫嘴一句:“阿廖啊,啥时候入味啊?可以吃了吧?”
阿廖趁我张嘴时塞了一颗东珠大小的茉莉花丸到我嘴里,把我苦得立刻清醒了。
这茉莉花丸是内务府特质的专用清醒口气的丸子,吃完后吐气如兰,一张嘴就有淡淡的清香,简直是夏日居家旅行必备良品,唯一的缺点是太苦了,吃完还不能吃蜜饯压一压,因为糖吃完后会让嘴巴里发酸。
我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茉莉花丸嚼碎吞下,苦得直翻白眼,阿廖和宫人把我从浴桶里拉出来,把我身上擦干后,又一层一层地在我身上涂珍珠粉和玫瑰香露,待涂在身上的东西干透后,我又被她们扔进了满是玫瑰花瓣的浴桶里继续泡着。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基本准备才做完,这时已经临近午时,我只穿着一身轻薄的纱衣,躺在软榻上,被逼着又吃了一颗茉莉花丸,脸上还敷着不知名的糊糊。
我嘴贱问了句:“这糊糊是什么玩意儿?味道怎么这么奇怪?”
其中一个宫人答道:“是高丽上贡来的心的美容法子呢,里面除了珍珠粉、甘松、□□、香薷、白芨、白芷、防风、蒿本、白僵虫、白附子、天花粉、零陵香、绿豆粉这些常用的药材之外,还加了山雀条条呢,美容养颜的效果可不是一般地好。”
我疑惑道:“什么山雀条条?”
“就是山雀粑粑。”阿廖面无表情道。
我一下子从软榻上跳起来,头重重地撞到了床顶,这一下子磕得我眼冒金星,我忍着疼痛大喊道:“你们居然把山雀屎敷在本宫脸上!快给本宫洗掉!”
“公主,要矜持。”阿廖想把我拉下来。
“本宫矜持个龟龟!屎都敷脸上了本宫要得多变态才能安之若素啊快洗掉!给本宫洗掉!”我扯着嗓子喊。
“喔喔喔好好好。”阿廖敷衍道。
阿廖拗不过我,用竹简把我脸上的糊糊刮干净后,端来一盆子热水给我洗脸,我洗了三盆子水,任然觉得自己脸上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
“以后往本宫身上涂稀奇古怪的东西的时候,先说一句,成吗?”我气若游丝地要求。
阿廖不满道:“珍贵妃天天用这个法子美容养颜呢,效果可好了,她眼角的鱼尾纹都没有了。”
“她三十五岁,我十五岁,这他妈的能比吗?”我气得发慌。
阿廖叹息一声,用鸡蛋清在我脸上涂了一层之后,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洗掉了。
礼服选的是石榴红的凤凰团花短袖齐胸襦裙,宫绦是冰丝做的,垂感很好,打结的位置还挂着两个精致小巧的金铃铛,襦裙外罩绯红的广袖纱衣,纱衣边沿用金线绣着叶子花纹,长摆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丝八尾凤凰。
头面和璎珞都用的金花绞丝鸽血红的花样,绣鞋专门拿轻薄透气的蜀锦做的鞋面,脚尖上镶着拇指指甲盖大小的东珠,鞋子边沿用玉片一个接着一个组成繁复的花纹,穿在脚上各位好看,就是有些重。
上妆的时候先是用珍珠粉打底抹匀了,再上的铅粉,我总觉得铅粉涂在脸上不仅假白,而且给面庞笼上了一层淡淡的灰色,便叫宫人只薄薄地涂了一层,阿廖拿了一点玫瑰花露和米粉调和的糊糊在我脸上涂了一遍,面上的铅粉显得稍微自然了一点。
螺子黛和桃花透是必须用的,阿廖还想给我眉心点一点胭脂,被我严词拒绝了,可在往发髻上插发梳时,阿廖趁我不注意,还是拿筷子头在我眉心点了一个圆胭脂。
“公主,您瞧,这胭脂多配您的妆容,没想到公主这么适合惊鸿髻,瞧瞧,多贵气。”阿廖拿着一面铜镜给我看。
我看到镜子中的少女,几乎认不出来了,镜中之人顾盼生辉,眼波流转间媚态横生,她的右额上垂下一排细细的流苏帘子,遮住了半只右眼,更显得成熟漂亮。
我先前还担心这么艳的衣服我压不下来,如今一看哪里压不下来,这衣服简直就是为我而生的。
不过这套礼服的确是父皇吩咐内务府为我专门定制的,说这是我及笄后第一次在大型场合露面,自然是要艳压群芳,昭显我皇室气派风度的。
“这妆容本宫甚是喜欢,赏,都赏十两银子吧。”我捧着铜镜,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颇为满意道。
宫人们都发出一声欢呼,接着连忙谢恩。
我这一套准备足足用了三个时辰,我被盘得头昏脑胀,现在检收结果,的确是物有所值,我这三个时辰的地狱般的经历都是值得的。
我命人搬上我的七弦琴,阿廖和一个侍卫一起捧着我要送给父皇的翡翠雕像,我按照冯瑾的建议,寻了一尊名师所刻有福如东海寓意的玉雕,准备在寿宴上献给父皇。
我坐在步辇上,挺直了腰杆,双手交叉放在腿上,生怕把裙子给压皱了,仪仗上垂下的珠串流苏就在我面前晃来晃去,我硬是眼睛直视前方,没有受到这珠串的半点影响。
半路上我遇到了珍贵妃,她的步辇比我的要华贵很多,扶手上镶满了金珠和翡翠,也不知道会不会硌得慌,她远远地就看到了我,我命人停下步伐,让珍贵妃先过,她一反常态地没有来找我的麻烦,抬着下巴,趾高气昂地过去了。
“珍贵妃一向和您不对付,今儿是吃错药了,这么容易就被打发了?”阿廖吃惊道。
“端好你手里的玉雕,别给本宫摔了。”我拂过自己的护甲,冷笑着,“今儿文武百官各国使者齐聚一堂,关在后宫里自己斗还好说,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便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对我放肆。否则,即使我不告状,在场所有人的口水都能把她淹死。她今儿倒是很机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