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宝刀出鞘
李希有几分惶恐：“公主，您怎么可以称呼属下为‘大人’？这实在是不合礼数。”
“李大人，在外面你直接称呼我为夜姑娘就好。”我看到他残疾的右手，又有点想哭，“如今你不再是我的侍卫，而是朝廷五品官员，是父皇的臣子，我这一声‘大人’叫的是合情合理。”
李希还想要争辩：“公……夜姑娘…”
“这边是令爱吧？真是生得冰雪可爱，李大人，我可以抱抱她吗？”我对着小姑娘伸出手。
“我家丫头有些怕生……”李希话音未落，他怀里的小姑娘居然主动向我张开了胳膊。
李希有些惊讶：“咦，媛媛倒是和公主投缘，今儿倒是不怕了？”
我小心翼翼地把小丫头接过来，她抱在怀里软软的，身上一股小孩子特有的奶香味，她看起来白白胖胖的，抱起来却很轻，跟片羽毛一样，一点都感觉不到她的重量。
“夜姑娘很喜欢小孩子？”李希双手护在媛媛腰间，想来是怕我失手摔了媛媛。
“我比较喜欢长得漂亮又乖巧的小孩子，就像媛媛这个样子的。”我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偏见说了出来。
“夜姑娘以后也会有孩子的，一定和夜姑娘一样聪慧漂亮。”李希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温和。
我想起青鸢说我身体性寒，以后可能很难有孕，只好尴尬地笑了笑。
好在李希一心关注着吃糖葫芦的媛媛，媛媛咬了一大口糖葫芦，嘴巴都被糖块粘了起来，李希笑了笑，他轻轻擦去媛媛嘴角的糖渣，把手指放进自己嘴里舔了舔，微微皱起眉：“好甜，媛媛，这么甜的东西少吃一点好不好？不然牙齿又要疼。”
媛媛把小脑袋往一边一偏，哼哼唧唧没有理他。
我有心逗她：“你的小名是要媛媛吧？你晓不晓得你的大名是什么？”
媛媛吐了个泡泡，咿咿呀呀哼了几声，却不说话。
我有些意外，按理来说五岁的小姑娘已经可以回答这样简单的问题了，可媛媛一直都是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一句话都没有说。
“夜姑娘，媛媛她……不能说话的。”
我吓得差点松手，反应过来后急忙把媛媛又搂紧了一些，媛媛嘴里嚼着糖葫芦，见我一直看着她，笑得眼睛都看不到了，她吧唧一声亲了我的脸一口。
“媛媛！”李希面上有些挂不住，他轻轻捏了捏媛媛的腮帮子，“是我没有教好，把媛媛宠坏了，居然让她这样冒犯公……夜姑娘。”
“没事没事，媛媛喜欢亲近我，我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舍得怪罪她。”我把媛媛举高一点，也亲了亲她的小腮帮子，“你阿爹真坏，居然捏媛媛的腮帮子，乖媛媛，不疼不疼。”
“夜姑娘……”李希哭笑不得。
“说起来，李大人你带着媛媛出来，所为何事？”我把手里的兔子糖人也给了媛媛，又对着李希解释，“这个糖人不是很甜的，我买回来也是好看。”
“麦芽糖搅成的糖人，夜姑娘你告诉我不甜？”李希摇了摇头，“媛媛想吃五福楼的掺汤圆子，我昨儿回府时，她硬是没有睡觉，拿着写有字的纸条子在我面前晃了一晚上，今日我刚好休沐，就带着她出来了。”
我点了点头：“那里的肉圆子的确好吃，不加一点葱蒜的，我许久没有吃，也怪想念的，说起来，我也没有吃晚饭，若李大人不嫌弃，咱们就一起去吧？”
说罢，我见媛媛想要咬兔子糖人，怕她糖吃多了牙疼，叫她讨李希骂，于是我抢先一步，两口咬掉了兔子糖人。
媛媛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我，可能是没想到我这个怪姨姨会把给她的糖人吃掉。
我嘿嘿一笑，对她列开嘴，吐出还没有融化的糖兔子头给她看，她很大声音“咦”了一声，伸出小拳头在我肩膀上捶了两下。
“媛媛你真是……”李希都快要放弃阻拦了。
她打得根本就不疼，更像是小狸奴伸出肉垫在撒娇，我和她抵着额头，笑道：“媛媛可真是我的小心肝儿。”
我去把小黄牵过来，抱着媛媛骑到马上，媛媛好像是第一次骑马，在我怀里左顾右盼，不是拿着吃了一般的糖葫芦对着李希晃一晃，好像在炫耀。
李希牵着缰绳，无奈地看着我们，笑着摇了摇头。
我们一行人很快到了五福楼，店小二迎上来，拿下肩膀上搭着的毛巾唱诺道：“三位是一起的吧？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啊？咱们楼里的掺汤圆子可是大颖一绝，三位要不要来尝尝？哎哟，这位小小姐长得可真像夫人啊，瞧这眼睛，和夫人的一模一样。”
我半晌才反应过来店小二口中的夫人指的是我，这……看来我的一身男装根本没有起到丝毫的掩饰作用啊。
店小二转又对李希道：“郎君和夫人真是天仙眷侣，一瞧就是男才女貌。”
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没有眼力见的店小二，一个女人穿男装，肯定就是不想被人认出女人的身份来，这店小二大刺啦啦地点破，换作是别的人，早在心里给他记上一笔了。
店小二看怎么拍马屁，我们都没有一个人回应，堆笑把我们请到靠窗的位置。
五福楼做的是平常老百姓的生意，就算是二楼也没有雅间，只有一道道绣花的屏风把桌子与桌子之间隔起来，李希怕我坐在这里不习惯，特意吩咐小二多加了一道屏风。
他哪里知道，我小时候和三哥在京城里胡作非为时，连路边摊都吃过，当时我们俩是偷偷溜出来的，没有带足银两，钱袋还被人偷了去，只剩下我手里还有两块铜板，饿得慌了，我和三哥就一人买了三块烧饼，蹲在路边大嚼特嚼，还蹭了店家半瓶陈年豆瓣酱。
说起来我这个公主做得的确憋屈，前朝太平公主溜出去玩时，一餐饭就花了六两银子，这已经相当于一个普通人家一年的粮食钱了。
而我呢？我只能蹲在马路边上啃烧饼，还是收摊时店家卖不出去的次品。
我把媛媛往上面托了一把，一时间有点唏嘘。
在楼下时就有马夫把小黄牵去马厩里，我一路都抱着媛媛，也不觉得手臂酸，李希执意要把媛媛从我怀里接过去，我拗不过他，毕竟这是别人家的闺女，我就算再喜欢，也不能抢了过去。
我笑了笑，任李希把媛媛抱了回去。
店小二仍然拍着马屁：“郎君真是体贴，生怕夫人累了，夫人这般宠爱小小姐，想来当时怀着小小姐时，就没少爱护过吧？”
我连忙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哪是媛媛的亲生母亲，我不过是和她的父亲有交情罢了。”
“哎哟哎哟，瞧我这张嘴，该打该打，原来小小姐不是您的女儿，是小的眼拙。”店小二汗颜道，“那几位想来点什么吗？”
李希看了看我：“你来点吗？”
“不用不用，我不晓得你们的口味，还是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我没啥忌口的，就是喜欢吃味重些的。”我急忙摆手道，“今日这餐我来请，你不用推辞，这是我应该做的事，你不要想着给我省钱，反正我今儿带的是三哥的钱袋。”
“您和三殿……少爷的感情真好，那我也不客气了。”李希很痛快地答道，他摸了摸媛媛的头，“媛媛，吃丝瓜鸡蛋掺汤肉圆子好不好？”
媛媛咬掉最后一点糖葫芦，鼓着腮帮子嚼着，听到她阿爹的话后，眨了眨水灵灵的大眼睛，点了点头。
“一份丝瓜鸡蛋掺汤肉圆子，一份中号的香辣鸳鸯煲，一份牛肉面饼，要辣酱，一份水煮肉片，一份青菜粥，要一小碟煮花生和酱萝卜。”李希看都没有看菜单，很流利地就报出了一长串菜名。
李希点完菜后，店小二领命而去。
“李大人就点这么点东西吗？”我笑道，“以往我同三哥来，都是点十多样菜，今儿我们三个人来，只吃这么一点，哪里够？”
“夜姑娘也知道，这里的菜份量很足，我们三个人吃绰绰有余，花样不需要很多，够吃就可以了，刚好吃完最好，若是没有吃够下回来就是，若是光顾着摆场面最后浪费了，得不偿失。”李希提起茶壶把我们三个人的餐具都烫了一遍，“有先人言：物无美恶，过则成灾。夜姑娘在学堂时一定学过。”
我讪讪一笑。
最先上来的是牛肉面饼和青菜粥，李希硬是等我先动筷之后，才卷了一块面饼放到媛媛碗里。
我夹起一块面饼道：“李大人，不必多礼，说起来你比我大上不少，按年龄来算，我要唤你一声兄长，按辈分来，我还要唤你一声世叔呢。”
李希摇了摇头：“夜姑娘，其实现在李家和皇室的血缘关系已经很淡了，自我往上数三代，我的奶奶是当年大颖皇帝远房的堂妹，因为皇室仁慈，封了个郡主的名头，一直到我这一代，再说李家是皇室旁系，已经很牵强了。”
“这……我这不是为了补偿你什么嘛，我还没有进入正题……”我咬着筷子含含糊糊道。
李希叹了一口气：“您是为了老君观一事，心存愧疚吗？”
我点了点头。
“那与您无关。既然我是您的侍卫，我早就做好了为您牺牲的准备，我的荣誉和地位都是因为护卫您而得来的，我福大命大，没有死在老君观，只是断了一根手指头，这已经是老天仁慈了。”李希给媛媛舀了一勺子青菜粥，“我现在没有保护您的能力了，所以就被调出宫廷，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我现在有工作做，又月俸拿，每日只要去京兆尹那里坐一坐就可以走，我已经很满足了。”
店小二把香辣鸳鸯煲端上来，锅子还咕噜噜冒着泡，店小二担心我们烧炉子太热，还在我们桌子旁边摆了一盆冰块驱暑。
我心不在焉地戳着碗里的面饼：“可是，我听闻李大人您的理想，是要成为我大颖的护国将军的。”
李希喂媛媛的手顿了顿，媛媛等不及，抢过李希手里的勺子，自顾自舀着自己碗里的青菜粥吃。
“夜姑娘……从何而知？”李希的声音缓缓低了下去。
我清了清嗓子，试了好几次才有声音从我嘴里发出来：“范鲤还在世时，与我说过……”
“他说，要是我当了护国将军，他就当我的副将，我脑子不会转弯，他得看着我，免得我出状况。”李希低低笑了声，“也不知道是谁脑子不会转弯……真是物是人非。”
一时间我们都没有人说话，锅子咕噜噜地煮着，红色的辣汤在锅里翻滚，不时升起诱人的肉香，锅子的边沿有白花花的泡泡冒出来，哔哩啪啦地一个接着一个破碎。
“这些天，我一直思考着一个问题，今日一见到您，心里慢慢就有了答案。有件事，属下想要请公主帮个忙。”李希改口道。
我微微低下脑袋，点了点头：“李大人请讲。”
“公主您是知道，每三年一次的武科举考试的吧？名额有限，只有一百个参赛名额。”李希摸了摸媛媛的头，他伸出自己的右手，掌心朝上，摊开给我看，“而且对参赛人员有要求，就是要身体健全，没有犯罪历史，我这样的，很难有资格参赛。”
“李大人已经是五品官员，何必……”我于心不忍道。
“公主，您也知道，属下的愿望是当护国将军，属下从小习武，严寒酷暑，从未有一天懈怠，属下在被调来做您的贴身护卫时，陛下曾答应过，等到您满了十六岁，就让属下去塞北参军，分属下三万人马，守我大颖福泽绵长。”李希苦笑道，“如今我受了伤，右手残疾，陛下就把这个许诺忘记了。属下想求公主给属下一个名额，让属下去放手一搏，若属下在比试中落败，就安安分分回来做个混吃等死的文官，若属下得了前三甲……”
他抬起头，目光如炬：“若属下得了前三甲，说明属下还没有成为废物，到时候就求得陛下，许属下去战场上厮杀，等属下勇冠三军之时，就做公主一辈子最忠心，最锋利的刀，让那些蝇营狗苟之辈，不能再伤公主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