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地下石室

  我居然没有死。
  这是我躺在草席上时,想得最多的一句话。
  我翻了个身,看向面前黑黢黢的走廊,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东西。
  旁边墙上的火炬发出微弱的火光,堪堪照亮我周身的这一处。
  我方才从楼上摔下来,没想到下面还会有一个地下室,我落到通向地下的阶梯上,骨碌碌滚了足足小半柱香的时间,才落到底部。
  我身上有没有伤,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的腿很疼,疼到站不起来的那种。
  我艰难地在草席子上滚了一圈,离楼梯又远了一点,上面的弓箭手好像没有追下来,不知道是在向上头请示,还是觉得我落到这地底下了,没有一条活路,没有必要追下来赶尽杀绝了。
  这底下到底有什么,我真的是该死的好奇。
  反正往上面爬上去也不可能,我还不如一探究竟。
  我雄赳赳地站起来,气昂昂地踮脚取下墙上的火炬,又因为腿疼哆哆嗦嗦蹲了下去。
  我在从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绝对伤了骨头,不然不可能这么疼,我能感觉到自己的骨头里像是有锥子在狠命扎一样,根本无法忽略这样的苦楚。
  一直在草席子上蹲着也不是办法,我想出一个法子,把草席子卷起来,人坐在草席上,用不那么疼的一条腿在地上划拉,同时伸出没有拿火炬的那只手在地上拔弄。
  这地底下的地面是用青石砖铺制而成,常年处于阴暗潮湿的地下,不见阳光,石板上密密麻麻长满了青苔,草席子在上面毫无阻碍,我轻轻一用力,就能滑出去老远。
  我挺开心的,自己在这么一个简陋的环境下,还能做出一个代步工具,有我这样的公主,真是我大颖的福分。
  我一点一点往通道里滑着,左右打量着这个通道。
  通道不宽,大约可以容纳四个我进去,虽然从外面看起来,这个通道很深,但是我拿着火炬往里面照了照之后,发现这个通道不过五丈来长,按照我的滑行速度很快就能到头。
  通道的前面一点是和地面同色的青石砖堆砌而成的,在进入一丈长的距离后,我的两边慢慢开始出现了铁栏杆。
  我把火把举过去往栏杆里面照了照,里面空无一物,只是一个光秃秃的石室,石室地上散落着几根烂稻草。
  我不禁想起御史台的牢房,里面也是这样阴森凄凉,我曾跟着三哥办过一起杀人的案子,犯案的正是当年和二姐姐有勾连的大臣,大臣因为一点小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
  那日我第一次看到那样血腥的场景,为了逼问口供,狱卒用一只小钳子,一点一点地把那个大臣的十根指头的指甲都剥了下来,给大臣洗伤口的水都被染红了,血水一盆一盆地往外端。
  最后那个大臣不是因为砍头而死,而是活生生地疼死了。
  三哥告诉我,其实杀人的不是那个大臣,之所以冤枉他,只是因为之前二姐姐和大臣勾搭意欲皇位的事情,父皇还没有放下。
  我和三哥被父皇派来监管的侍卫死逼着看完了全部用刑的过程,如今我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个大臣凄厉的惨叫,最后那个大臣的嗓子都坏了,只能发出和蛇一样嘶嘶的声音。
  这个案子说是被我和三哥破的,给我们添了不少的声望,可我和三哥都知道,父皇是在杀鸡儆猴。
  只要我们安分守己,不去肖想不属于我们的东西,我们就都是父皇的好孩子,就算撒泼打滚拔父皇的胡子也没关系。
  一连滑过了好几间空荡荡的石室,我的心渐渐冷静下来,举着火炬的手也稳了许多,前面就是通道的尽头,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从哪里穿来了水滴滴落的声音,一声一声的,在寂静的地下显得格外清晰。
  我顺着声音望去,水滴的声音应该是从不远处的通道尽头传来的。
  我加快了滑行,有水就说明那里很有可能和外界相通,说不定那里有个隐藏的通道,能让我从这该死的地底出去,不用冒着生命危险原路返回倚云殿。
  我越是靠近尽头,心里越是发凉,等到我滑倒通道的尽头时,我的心已经彻底地沉下去了。
  我的面前依旧是被栏杆关着的石室,哪里有什么通道。
  古人不是说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吗?怎么我这是十条路通了九条——死路一条?
  正在我预料自己是不是要被困死在这憋屈的地底时,石室里突然响起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我吓得从草席子上滚下来,不小心把受伤的腿磕在铁栏杆上,疼得我龇牙咧嘴。
  “小姑娘,你怎么在这里?”一个苍老的声音从我面前的石室里穿出来。
  手里的火炬上的火苗岌岌可危,只能发出昏暗的淡黄色火光,我忍着腿疼举起火炬,火炬勉强能照亮我面前的石室。
  石室的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老人,老人的头发和胡子纠结成一团,他脸上黑黢黢的,看不清五官。
  老人见我拿着火炬过来,俯下身子,一点一点地向我爬过来,虽然他的外表很邋遢,一眼望去不知是人是鬼,可他的眼睛很清明,里面仿佛放着精光。
  “你是谁?你也被老朽那不肖徒弟扔进来了?”老人沙哑着嗓子问我。
  我一愣,不确定地问道:“老人家,您是……紫辉真人吗?”
  老人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要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样,过了好久,他的气息才平复下来。
  “你知道老朽是谁,小妮子,你不简单啊。”老人喘息着说道,“你方才从上面下来,老朽还以为是那不肖徒弟又在搞什么幺蛾子,谁知道下来的却是你这个女娃娃,老朽见你这个样子,怕是腿伤了吧?”
  我苦笑道:“许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紫辉真人,您为何在这里?”
  “嗬!还不是拜那不肖徒弟所赐!”紫辉真人拍打着大腿,又是一连串的咳嗽,“老朽当年以年纪大了,把这老君观的住持之位禅让给了清风那个伪君子,谁知清风刚一上位,就把老朽关进了这里,老朽不就在他当徒弟是教训了几句吗?老朽还不像骂其他人那样骂他呢!这臭小子记仇得很!还对外说老朽去云游四方了,放他娘的屁!”
  我被紫辉真人这豪放的骂腔造得一愣,世间不都传紫辉真人是个顶好的大善人吗?可见一个人善不善良,和他骂不骂人,是没有半毛钱的关系的。
  “那鬼打架的清风,以前在老朽手底下学艺时,可听话老实了,平日里善良和蔼,造福桑梓,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谁知背地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老朽简直被这狗娘养的东西忽悠瘸了!”紫辉真人痛心疾首道。
  我摸着下巴:“这可就奇怪了,清风道长今日把我骗来,就是借口说您夜观天象,发现皇族有奇异之处,刚好我在老君观,您是今日回来,就叫我来倚云殿见您。”
  “放屁!老朽在这地底下待了整整五年,要不是因为有些观内事务和道法真传还要来问老朽,那不肖徒弟早就把老朽宰了,这五年来老朽连个月亮都没有看到过,还看个鸡儿毛的天象?”说道气愤之处,紫辉真人直接拍起了地板。
  紫辉真人中气十足,一点都不像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让我不禁有些佩服。
  一个正常的人,要是被在地下关上五年,不死也是半疯,我看这紫辉真人头脑清晰,除了咳嗽外简直生龙活虎,真真是个人才。
  要不是他咳嗽时老是会咳出血,他的双腿已经断了,半截森森的骨头都露在外面了,我还真会怀疑他是不是装的。
  我偷眼去看他的手,惊讶地发现他的右手居然一根手指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手掌,不用说都知道这是谁干的好事。
  我没想到清风道长居然是个这样道貌岸然的人,这些年来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了他的手里,这样的人居然是大颖皇室名下第一观的住持,想想就觉得背后发凉。
  可他为什么要置我于死地?难不成我撞破了他的秘密?
  “好在这里是老君观关押不守规矩的弟子之处,这间石室老朽再熟悉不过,老朽以前当徒弟时没少来这里蹲着,对这里熟悉得很,没少挖狗洞逃出去过。”紫辉真人抠着大腿道,“也许正因如此,那不肖徒弟才打断了老朽的腿吧。不过天无绝人之路,老朽以前养了只红狐狸,那红狐狸最近下了一窝小崽子,老朽把这些狐狸都驯化了,靠着这些狐狸给老朽传信,给那臭小子添了不少的麻烦呢。”
  我心中一动。
  “不过昨天一只狐狸崽子给老朽送信出去的时候好像被那臭小子发现了,不知道那只狐狸崽子怎么样了,那狐狸崽子可是老朽逃脱计划的一个关键点啊,老朽派它去给老朋友送信去了,要是被捉到……老朽有点担心啊。”紫辉真人絮絮叨叨道,“哎,小妮子,你这是什么表情啊?”
  我深吸一口气,双手捂住脸,忍着性子没吼出来。
  范鲤,你是个好东西,本宫这回真的被你坑惨了。
  虽然这也和我自己脑子抽风抱着小狐狸就跑也有关系,还跟个人来疯一样到处炫耀,这不就是存心告诉清风道长我可能发现了他的秘密吗?
  但我打心底不承认,也不知道范鲤这是个什么体质,简直就是话本子里的主角一样,什么危险都是他触发,什么要死的事情都是我这样的配角去受着。
  可这清风道长是怒气冲冲把脑子冲坏了还是怎么的,居然敢当着范鲤和李希的面把我关进倚云殿里,我要是死了,他绝对会被认为是凶手,这任凭他有十张嘴也解释不清楚啊?
  “哎,小妮子,还没有问你是谁呢?”紫辉真人啜着牙花子问我。
  我在草席子上跪好,向着紫辉真人一拜,行了一个大礼:“晚辈公仪夜,今皇后泰慈之女,见过紫辉老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