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萱娘之死
我大气都不敢喘,之前我也被王璟之吓到过,但王璟之还只是在人的层次上给我威压,可我眼前的这个女人,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仰着脑袋,往人间投来阴惨惨的一探,就足以让人毛骨悚然。
薛侧妃没有放手的意思,我被她捏着手腕,大气都不敢出,我的身体绷成了一块木头,连颤抖都没有。
水缸里的水突然咽了一声,好像嘴里吮吸着一块糖。
薛侧妃好像刚回过神,笑了一笑,缓缓放开我的手腕。
她一放手,我便连忙搬着椅子往后退了几步,薛侧妃含笑看着我,那笑容像是画上去的,僵硬地挂在她的脸上。
此地不宜久留。
我站起身来,方要告辞,只觉得右耳垂一松,听得噗通一声水响,我摸了摸右耳垂,发现自己的东珠绞丝耳坠落了进去。
那可是父皇赐给我的生辰礼物,御赐之物若出了差错,我绝对会被结结实实地记上一笔。
我一下子忘记了害怕,挽起右边的袖子伸手探进水里去捞,水缸里面的水不知道为什么冰凉刺骨,不时有鱼从我的胳膊旁游过,鱼尾拂过我的肌肤,带来一种奇怪的触感。
好在水缸不深,我一下子就触到了缸底,我的右手在水里摸索着,摸到了一个滑溜溜的东西,我以为是我的耳坠,便捏住了拿出来,放在面前一看。
我顿时被吓得背上汗毛倒竖,我手里的这玩意儿居然是一颗人的牙齿!
我强忍着恐惧,缓缓把牙齿又丢了进去,右手也没擦,就这样湿淋淋地放下袖子,我顺手把左耳的耳坠也取下来丢进水缸里。
这对耳坠,我不要了。
薛侧妃把事情的始末都看在眼里,她递过来一张帕子,让我擦手,我没有接。
“薛侧妃,天色不早了,本宫该回去了。”我几步走到门口,手掌已经贴在门板上了。
薛侧妃也跟过来,声音低低道:“文曦殿下,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我闭了闭眼睛:“你说。”
“妾身怀有身孕,思念双亲,能不能劳烦殿下禀报圣上,准许妾身回尚书府待产。”薛侧妃恳求道。
“薛侧妃,这是王府内的家事,父皇怎么好掺合。”我皱着眉头,透过镂空雕花的阳光给了我一些勇气,“再者,本宫就算是与父皇说了,父皇也不一定会答应。”
“会的,殿下,您是那位皇后的女儿。”薛侧妃看着我,“圣上对那位皇后情深义重,绝不会拒绝殿下您的请求。”
我心里有些好笑,我父皇与母后不和睦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只怕全大颖都知道,如果不是母后是代表着晋国嫁过来的,父皇早就废后了。
薛侧妃想要诓骗我,也不知道找个靠谱一点的理由。
我淡淡应了声,推门离开,薛侧妃在我身后行礼,小玉就守在门口,见我出来,忙推到一边,待我走出小楼后,小玉先是看了看薛侧妃,然后才带着我离开。
我走了没两步,就听到薛侧妃在我身后轻轻道:“此事之后,妾身定将把殿下的耳坠奉还。”
我脚步一顿,小玉疑惑地看过来,我只觉得脑仁生疼,一甩袖子,抢在小玉前面,三步并作两步到了院门口,推门离去。
阿廖正和筱琴靠在一起耍嘴皮,见我出来,欢呼一声,小跑着过来扶住我。
李希和范鲤蹲在地上打珠子,管家在一旁当裁判,范鲤一抬头便看见了我,连忙把珠子都抓起来,往自己腰包里塞。
李希还蹲在地上,仰头看着范鲤,声音淡淡道:“你马上就要输了。”
范鲤踢了李希一脚:“还玩个屁,公主已经出来了,还不快起来!”
李希低声道:“男子汉大丈夫,也输不起。”
“你别以为公主在这里,我就不敢揍你啊!”范鲤又是一脚过去,被李希躲开了。
“公主,您手怎么是湿的呀?”筱琴见我的手指还在往下滴水珠,好奇地问道。
我有气无力地笑了笑:“方才和薛侧妃玩水呢。”
“这薛侧妃也真是的,都不知道拿块帕子给公主擦一擦吗?”阿廖有意无意放大声音,像是说给院子门口的小玉听。
小玉垂着头不说话,深深地行了个礼,就合上了院门。
阿廖对着院门啐了一口:“一点规矩都没有。”
我带着人回了宫,临走前管家还万般挽留,说是三哥马上就要回来了,叫我吃了午膳再走。
我被薛侧妃吓得魂都没有了,哪里还敢再留。
在马车上,我问阿廖,她知不知道水缸里放牙齿的讲究。
阿廖思索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倒是筱琴在一旁笑道:“公主,奴婢小时候听家里的长辈说,有些大户人家杀了人,就把人嘴里的牙齿全部□□,扔进养鱼的水缸里,叫鱼把人的牙齿吃了,好叫这冤死鬼到了阎王爷面前不能申冤。”
阿廖笑嘻嘻道:“啊呀,这不就和用糖粑粑把灶王爷的嘴粘住,不让灶王爷在玉帝面前说坏话一样吗?只不过稍微恐怖一点罢了。”
筱琴点头称是,两个小丫头片子笑嘻嘻地闹作一团,都没有注意到我的脸阴沉了下来。
回到宫里刚好巳时二刻,我一点用膳的心思都没有,卸妆换衣之后便叫阿廖她们自己去觅食,自己往床上一倒,盯着藻井上的水草花纹看。
阿廖她们卸妆时问我的耳坠去哪里了,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就搪塞了过去,说起耳坠,我又想起了在阴暗的小楼里微笑着的薛侧妃,和她那神经质的话语。
我迷迷糊糊间听到阿廖在门外喊了一声:“公主,三殿下来了。”
随即便是一阵男子沉重的脚步声响起,我听到三哥问我:“阿夜,你怎么躺在这里,是不是不舒服?”
我想握住三哥的手,和他好好说一说那个薛侧妃,可根本就睁不开眼睛来。
我感觉额头上贴上了一个微凉的东西,然后那个凉凉的东西不见了,三哥握住了我的手。
“阿夜,你怎么发热了?吃药了没有,昨天不还是好好的吗?”
我在心里说,他娘的,还不是连着被你们夫妻两个吓的吗?
我这病来的快,去的也快,才病了两日,第三日的时候我的热已经退了,只剩下轻微的头昏。
父皇说现在春夏交替,早晚天气多变,要注意增减衣物。
我没有把薛侧妃的请求和父皇说,一来就算说了父皇多半不会管,二来父皇也只怕是要问我,如何同薛侧妃搭上关系的,父皇最讨厌皇室子女和外臣勾结,更别说薛侧妃还是尚书府的嫡小姐。
三哥托人来信,说是叫我好了之后就去醉宫一趟,我半个月都没有对外宣称我已经痊愈了的消息,每日都窝在琼华宫和宫女们打马吊。
之前珍贵妃诬陷与我有染的孙侍卫的死因查明了,说是先前就被人喂了□□,到我的宫里来,被博山炉里的檀香一熏,竟然加快了毒性的蔓延,当场就死了。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难不成这孙护卫的死还要怪到我头上吗?
出乎我意料,珍贵妃没有找我的麻烦,毕竟这件事是她自己理亏,宫里叫孙护卫的家人来领了尸首,给了点银子,就算把这件事盖过去了。
我听闻来领孙护卫尸首的是他年过半百的母亲,老人家在宫门口见到自己儿子的尸首时,当场就哭死过去。
我听了这个消息,心里很不是个滋味。
至于投井的萱娘,说是本来就是被人牙子卖到宫里来的,比起孙护卫来省事许多,给了人牙子一两银子,就把人打发了。
宫人说萱娘那几日本来就情绪不对,老是盯着井里看,有一次和她同住的宫女还见到过萱娘吞金,好在被人拦了下来。
“这萱娘本来就是自己求死,和公主一点关系都没有,那珍贵妃还要赖到公主身上呢。”阿廖愤愤不平道。
我笑了笑,摸了张牌,把自己这边的牌一并,往前一翻一推:“胡了,拿钱拿钱!”
阿廖立马哭丧张脸:“公主,这都是您今儿赢的第五把了,咱们不过打了六把呀!”
筱琴笑嘻嘻地洗牌:“公主天之骄女,手气自然是比咱们要好嘛!”
“公主,您瞧瞧这丫头,才跟在您身边几天,嘴巴就这么伶俐了!”阿廖说着,拍了筱琴后背一下,“小蹄子,也不记得你才是与我一道的散家,光晓得给公主喂牌,输得压岁钱都没有了吧?”
筱琴大喊冤枉:“姐姐这是什么话,妹妹哪里知道打出去的恰好是公主要的啊,早知道妹妹就换张牌打了!”
按照规矩,范鲤和李希不能进屋,就在窗户那里扒着看,范鲤见阿廖欺负筱琴,笑嘻嘻道:“阿廖姐姐,瞧你这话说的,筱琴姐姐不也是孝敬公主嘛。”
阿廖回头瞪了他一眼:“快巡逻去!别放歹人进来了!”
范鲤吐了吐舌头,被李希提溜着后脖领离开了。
和我打马吊的还有一个宫女,正是告诉我们萱娘生前不对劲的那个,她名叫婉娘,瓜子脸樱桃嘴,生得带有江南女子特有的风范。
婉娘码着牌,笑道:“说来,萱娘之前还有个奇怪事呢。”
我摸了一张牌,瞥了她一眼:“哦?”
“萱娘之前还高兴地对奴婢道,说是寻到了分离已久的亲妹子,马上就要相认,叫奴婢祝福她,可第二日的时候,萱娘的精神突然就萎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