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冰雪美人
三哥娶的侧妃是礼部尚书薛瀛的嫡女,单名一个澹字,性格高傲,按理来说绝对不会做出和人通奸这样的事情。
可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三哥怕是真的戴了绿帽子。
可我实在是不相信薛侧妃会做出这样的事,父皇曾经告诉过我,这天底下,论起孤傲高冷,薛侧妃排在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我曾见过薛侧妃几面,她生得格外清冷,皮肤白皙,身材高挑,巴掌大的小脸上有着纤细柔美的五官,她笑起来应该会很甜美,可是听说她从来不笑,薛侧妃的嘴唇永远都是淡淡的,没有一丝血色地往下耷拉着,就算是和人吵架的时候脸上都没有表情,好像全身上下就是用冰雪砌成一样。
这样的一个冰雪美人,我真的不相信她会背叛三哥。
明日我最好去趟晋安王府,看看是不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第二日一大早,没等宫人来唤我,我就起床了,阿廖打着呵欠给我梳头。
“殿下,您是梳男人的发髻,还是女人的发髻呀?”阿廖左手拿着银冠,右手拿着镶玉簪子问我。
我摸了摸下巴,思索了一会儿:“今日本宫正大光明地去晋安王府,就梳女子发髻吧,还有,代表公主身份的五凤朝阳桂珠钗一定要用上。”
阿廖笑道:“公主今日是要去哪个人面前示威呢?”
我指示一个宫女从箱子里把一套茜色金桂绞丝绸缎广袖流仙裙拿出来,把玩着一颗东珠道:“哪里是示威,只是觉得有些事蹊跷,给一个人去撑腰,免得被人扣了黑锅。”
我盛装打扮,带着阿廖和筱琴以及十几个侍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前往晋安王府。
筱琴是第一次跟我出宫,她坐在车上时腰杆绷得笔直,说什么绝对不会给我丢脸,可我瞅见她藏在袖子下的手在微微颤抖着,心里觉得好笑,但还是含糊地赞扬了她一番。
三哥今日不在府上,我问管家,管家说昨晚上三哥就没有回府,到是薛侧妃就在府里,现下应该已经起身,在自己院子里浇花。
我把大部分侍卫留在王府外面,进入王府时,只带了其中武艺最高强的两个,长得高一点的那个叫李希,稍微矮一些的那个叫范鲤。
阿廖和筱琴一左一右站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往薛侧妃的院子走。
我有意拿捏着姿态,学着命妇典范那样走路,努力不让自己的鞋尖露在裙摆外头。
我觉得我有生以来,从未像今天这样气派过,走路时都脚底带风,只觉得要是再走快点,我就要飞上天去了。
一路上经过不少妾室的院子,我熟悉三哥的后院,因为他纳妾的时候我没少来喝酒。
有些妾室是官宦人家出身,见到我后还带着人出来行礼,有些青楼娘子出身的,干脆闭门不出,只听到院子里有动静,才知道并不是还未起床。
阿廖愤愤不平道:“殿下,这些烟花之地的女子怎么可以往王府里带?一点规矩都不懂,见您来,都不出来行礼拜见。”
我双目直视前方,微微扬起下巴:“在意这些人做什么?本宫又不是少人行礼。”
我暗中记下那些关着院门的几个,说不定其中就有掺合于侧妃怀孕的人,也许她们闭门不出,不仅仅是因为怕礼仪不周讨我怪罪,更是因为心中有鬼。
当然那些出门的妾室也可能是在掩饰。
我后悔没有认真学习帝王术,否则也不会像这样,连从别人脸上的表情推断出其内心所想都做不到。
管家把我们引到薛侧妃的院子前,院门紧闭,一只杏花从墙头探出来,宛如妃色的瀑布一般,可能是因为昨夜暴雨,枝上的杏花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朵,地上满是碎落的花瓣,有几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感觉。
管家低声道:“真是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花,红杏出墙。”
管家的声音很低,但是因为我就站在他身边,听得一清二楚,我掀眼看了管家一眼,又马上收回视线。
看来薛侧妃给三哥戴绿帽子的丑事已经在晋安王府里穿开了。
但是我内心还是不愿意相信薛侧妃这样的女人会和别的男人私通,打心底觉得这事情有些古怪,但愿我这从未起过正确作用的直觉这一回能正确一次吧。
薛侧妃住的院子是离三哥的卧房较远的一处,这处院子名为杏霜,不在王府的主道边,日常院子前来来往往的人极少,但是正因如此,到时因祸得福,这处院子格外幽静深远,好似世俗中的一处桃花源。
官家敲开院门,来开门的是个身着水碧色的侍女,梳着双髻,发髻上一左一右别着鲜嫩的杏花,我倒是第一次见到有穿红绿配还能穿得这么清新脱俗的姑娘。
她看起来年纪比我小得多,不过十三岁的样子,圆脸杏眼,皮肤白皙,身量比我稍微矮一些,她抬头打量我们一番,行了个简单的万福礼,就带我们进去了。
管家开口道:“放肆,还不跪下,这可是文曦公……”
我伸手在管家面前一拦,管家立刻住了口。
走到这里,我早就忘记了自己今天是来做恶人的,只想快点见见这薛侧妃,好知道她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妙人。
连身边的侍女都这样不落凡尘,那主子不更加清丽脱俗吗?
既然有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一开始就在侍女面前卖弄身份。
侍女丝毫没有被管家吓到的样子,带着我们继续往前走。
“这是侧妃身边的贴身侍女,名唤小玉,是侧妃从娘家带过来的人。”管家跟在我身边低声道。
我点了点头,院子里铺的是青石板路,石板上长了一些青苔,下雨之后路格外湿滑,阿廖和筱琴把我夹在中间,扶着我的胳膊,小心翼翼地往前挪。
我被她们这样兴师动众搞得心中挺不自然的,一个人走摔了就是摔了,三个人一起走,其中一个人脚一滑,其他两个都要跟着倒霉。
李希和范鲤是武将出身,步伐沉稳,一点都没有被湿滑的路面影响,反而饶有兴趣地四处打量这院子里的景致。
我在宫里待得久了,看惯了雕栏画栋,琼楼玉宇,今日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可被誉为世外桃源的位置。
先不说在东边小楼前挖的那个正中央有个小亭子的莲花池,就是我们正在穿过的这朱藤花架瀑布,已经把宫里有些一板一眼的花园甩开十万八千里了。
小玉在前面走着,好像背后长了眼睛,看得到我跟乡巴佬进城一样四处张望,轻声道:“我们小姐最喜欢的就是杏花和朱藤,所以院子里专门开了一条路,全部搭上架子,让朱藤缠绕在上面,每到这个季节,就会落下这瀑布一样的紫色花朵。”
我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薛侧妃已经嫁过来了,她的侍女该改口唤夫人了,怎么还是用的薛侧妃待字闺中时的称呼。
我笑了声:“侧妃娘娘真是好雅兴。杏花开在二三月,朱藤开在四五月,一种花谢了,马上又有另外一种花开,待到六七月,杏树又结果,又是许多乐趣来了。”
过了许久,小玉都没有回答我,我一时间有些尴尬,管家勃然大怒,冲上去想要说些什么,被我一抬手拦下了。
到了朱藤花瀑布的尽头,又有一道小巧的雕花朱门,小玉的手放在门上,却没有推开,而是回头看向我们。
“我们小姐说了,只有公主一个人才能进去,其余的就在外面等候吧。”小玉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管家脚底一滑,差点摔在地上,阿廖和筱琴也是发出一声轻轻的惊呼,李希没有说话,倒是范鲤在后面嘀咕着,这样怎么能保护公主。
我微微皱眉,问小玉道:“怎么,薛侧妃知道本宫要来?”
过了好一阵子,等得管家都要骂人了,小玉才开口道:“是,小姐今日专门吩咐过奴婢,昨夜三殿下侧夜未归,又没去经常去的几个青楼,多半是去找公主您说事去了,待公主知道了那件事,今日一定会来。”
我笑道:“薛侧妃是个玲珑心窍的,可是揣测皇族行动可是重罪,还望侧妃下回经心一些。”
小玉面无表情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波动,她俯下身子,屈膝深深行了个礼:“还望殿下大人有大量。”
“不必多礼,带本宫进去吧。”我微微抬起下巴,又对其他人吩咐道,“你们就在外面等着吧,不碍事。”
筱琴想说什么,被阿廖拦住了,李希依旧沉默,管家皱着眉头,死死地盯着小玉,范鲤吊儿郎当地站着,给我比了个放心的手势。
我随着小玉进了这院中院,小玉在我身后把朱门合上。
这间小院子里种满了杏树,都围着一栋两层高的精致小楼,杏树的花期已经过了,又经历了暴雨,枝头的花朵所剩无几。
最大的一株杏花树下放着一张美人榻,旁边支着博山炉,榻上半卧着一位紫衣美人,美人用金簪轻轻地拨动炉内的香灰,听到这边的动静,起身看了我一眼。
我被看得一个激灵,这位美人的确是我记忆里薛侧妃的模样,五官柔美,皮肤白皙,嘴唇发白,没有一点血色,就像是冰雪做的美人。
可她右脸上从眼角一直到嘴巴处的鲜红伤疤,是从哪里来的?
这道伤疤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虫子,爬在美人原本娇美光洁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