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夜半来客
谁不知道珍贵妃是这后宫里数一数二草菅人命的人物?一个因为宫女端上来的茶温度不对,就把宫女拉下去用鞭子活活抽死的恶毒女人,如今也来说我滥杀无辜?
我轻轻吹开汤面上的茶叶,呷了一口茶汤,笑道:“今日怎么不见徐贵人和丽嫔啊?怎么,你们不是好姐妹,连教训刚入宫的女人都要在一起吗?”
珍贵妃柳眉倒竖:“文曦!你放肆!”
她说来说去都是这几句话,一点新意都没有,我听得脑仁疼。
“文曦,已经有宫人来禀报本宫,你今日早晨因为绣鞋都旧了,没有新的穿,竟然把一个叫萱娘的宫女给淹死了,文曦!你真是好狠的心,你父皇没没还说你本性善良,你这样子,可对得起你父皇对你的一片期望?”珍贵妃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好似我真的是让她惋惜不已。
我笑了笑:“贵妃娘娘,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那萱娘是自己跳下水的,可不是阿夜把她推下去的。”
珍贵妃冷冷道:“嘴长在你身上,你自然是怎样说都可以。如果你不想本宫把你滥杀无辜的事情禀告圣上,你就乖乖地去晋国做人质,把我家三郎留在大颖,反正晋国皇帝是你舅舅,也不会把你这小浪蹄子怎么样。不过,你可要守妇道,别动了什么歪心思。”
我气得忍不住笑出来,我是受过世家言辞教育的,珍贵妃这话里话外,不只是威胁我主动作为人质远赴晋国,居然还叫我不要想委身我那素未谋面的舅舅,攀上晋国皇帝?
真当谁都像她那么心中阴暗吗?
我被珍贵妃恶心得心中翻滚,说不出话来,只端着茶盅浅浅地呷着茶。
本来今日的确就是我占了下风,人是我宫里的,死也是因为我教训了她几句,任我怎办解释不是我亲手杀死的,外人也不会信。
我根本就没有让人信服的澄清,活该我被珍贵妃污蔑。
话说回来,珍贵妃又是怎么知道我宫里死了个人?这件事情发生后,我一再命令宫人三缄其口,琼华宫离她的秀妍宫可不是一般的远,除非我宫里有珍贵妃的探子,否则珍贵妃不可能知道。
珍贵妃见我没有说话,怕是以为我默认了,她觉得自己终于掰回了一局,趾高气昂地从位置上下来,路过我面前时,还伸脚踩在我的裙摆上,狠狠地左右碾着。
我默不作声地由她在这里侮辱我,听到门外候着的阿廖压抑地哭了出来。
珍贵妃高笑着带人离开了,阿廖扑倒在我面前,用自己的手去擦我裙摆上被珍贵妃踩的脚印,一边擦一边哽咽着,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叫她不要在意。
阿廖抽泣道:“殿下,珍贵妃哪里把您当作公主看!按照位份,您也是和她一样从一品的女眷,可凭什么她仗着自己生了三皇子,就来咱们面前耀武扬威,这日子还怎么过得下去!”
我把茶盅放在茶桌上,弯腰把阿廖从地上扶起来,从袖袋里抽出一张帕子,轻轻地给她蘸眼泪。
我长吁一口气:“不是什么大事,不打紧。”
阿廖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个劲地往下掉:“殿下,宫里都在传,三皇子被选为天选之子,一定是下一任的皇帝,若是三皇子当了皇帝,那珍贵妃就是太后了,那个时候整个后宫都该她管辖,我们更没有好日子过了。”
我宽慰阿廖道:“先不说皇位能不能轮到晋安王,毕竟父皇不过刚过不惑之年,能再有子嗣的几率不知多大,再者,就算真的是晋安王登基,那个时候本宫怕已经在宫外修了公主府了,再不济,本宫去投奔母后去,天高皇帝远,任凭那珍贵妃有再大的能耐,也拿本宫没有办法。”
阿廖低着头,许久没有吱声。
我起身拍了拍她的肩:“好了,给本宫更衣吧,这套裙子怪厚重的,穿在身上不舒服得很。”
入夜,我半倚靠在床上,宫人已经退下了,就连阿廖,我也打发她出了寝宫,只留有两个太后赐下来的宫女在门外守着。
我借着长明灯的火光,挑开帐子,心不在焉地看早就翻烂了的一本胥山居士的话本。
话本说的是带一点奇幻的故事,话本里的女角,出生于罪臣之家,沦落风尘时,被当朝王爷看中,带回了王府好生照料宠爱,最后因为轻信同父异母的姐姐,落了个身死牢房的下场。奇异的是,她一睁眼,发现自己回到了十五岁时,刚入青楼的那一天,之后奋发图强,斗楼里的姐妹,斗王府的妻妾,斗自己的姐姐,最后和王爷携手一生,永享荣华富贵。
我觉得这故事新颖得很,当初真是把它翻了十几遍,书页子都被我翻得脱线了,如今再回味一遍,只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只不过这话本里的女角倒是勇敢又聪慧,重来一世,因为有上一辈子的记忆,所以一路畅通无阻。
那我发现的那些预言,会不会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帮助呢?
我的字已经不可改,但如果我拒绝母后的好意,坚持去晋国做人质,那么我在三年之内都不可能回大颖来。这样一来,我十六岁时在大颖落水重病,不治而亡的预言,是不是也会被破除呢?
同样的道理,若我在十六岁之前就把自己嫁出去的话……可是我到哪里去找驸马啊?
我脑海里浮现出一张温柔含笑的脸,我猛然从床上坐起,面上赤红一片。
等等等等等等!为什么我会突然想到冯瑾啊啊啊啊啊!!!
难不成我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喜欢上他了!
这不可能!就算他是我的青梅竹马,对我温柔,还把我从危机中救了出来,可他是罪臣之后,他家阿爷还被三哥怀疑是在招兵买马打算篡位啊!
我从床上下来,光着脚在房间里转圈圈,地上铺着地毯,并不觉得凉,我跟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想把心中这莫名的情绪压下去。
忽然,我听到窗户外面响动了一下,我浑身一抖,全身绷紧地站在原地。
接着,窗户外窸窸窣窣响起了撬东西的声音,我后背上冷汗都下来了,轻手轻脚地挪到床边,从床底下抽出一把长剑握在手里,胆战心惊地看着窗户的方向。
我居然看到,有一根小铁棍,刺破了窗眼中糊着的天青色软烟罗,正一点一点地撬着内面的栓子。
我长吸一口气,把宝剑从剑鞘里抽出。
这把宝剑是我特意命人打造的,原本是想日后拜师会跳剑舞的仙剑娘子时用,所以做得花里胡哨的,剑身很轻,我提起来不用费太大的力气,没想到今天会派上用场。
我屏息凝神,不敢发出声音,怕惊动了外面守着的宫女,这些宫女本身不会武艺,手无寸铁,如果真的是有刺客来杀我,她们进来也是送死。
我握着宝剑的手不断颤抖着,强迫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近发出响动的窗户,那窗户是向外打开的,等那贼人把窗户撬开,往外拉时,我就把剑送过去,杀他个措手不及,待他惊讶受伤之时,我飞奔到外面招呼侍卫,给这贼人来个万箭穿心。
我心里盘算着,死死盯着窗户,一声脆响,那窗户上的锁终于被撬开了,铁的窗栓往下一落,我的剑就刺了过去。
外面那人轻轻“咦”了一声,居然伸手把我的剑刃接住了!
我这才想起来,为了确保我的安全,这把宝剑根本就没有开刃!
我心中大喊一声天要亡我,闭上眼睛等死,耳朵里穿来衣服和窗户摩擦的声音,等了半天,没有等到杀我的刀刃,反而等到了一个拥抱。
“老妹儿啊,你是不是傻了?三哥不就来看你一下吗?怎么这么激动啊?哎呀哎呀,快把这剑收好,别把自己伤着了哈!”
我不敢置信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而欠揍的脸,我紧绷的身体一下子就瘫软了,我从三哥的臂弯中滑下,掐死三哥的心都有了。
我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欲哭无泪道:“你他娘的就不能走正门吗?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
三哥打着哈哈:“哎呀老妹儿,你不觉得这样更有感觉吗?夜深人静,密会闺房,跟话本里写得一样一样的,别告诉三哥你现在一点都不兴奋啊阿夜。你别害羞,女人都这样,就是喜欢刺激神秘唔唔唔……”
我默默地把枕头拿过来,对着他的脸就是往死里摁,憋不死这个王八羔子本宫就不姓公仪!
三哥挣扎了许久,猛地倒在我身上,我一时间有点懵,难不成我下手太狠,真把他捂死了?
我把枕头拿起来一看,三哥正靠在我肩膀上,对着我做鬼脸呢!
我满肚子的脏话一个劲地往上翻,见到三哥那张笑嘻嘻的脸,我又拼命压下去了。
毕竟我最近挺想他的,要是把三哥骂走了,他要是不和我好了,我去哪里找像三哥这种金多脾气还算好,有点宠溺我的伴呢?
我揉了揉脸,告诉他下不为例,三哥吊儿郎当地应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经心,就坐到我的美人榻上。
这时,有宫女听到了房内的动静,过来拍门:“殿下,可发生了什么事?”
我随口回答道:“没有,就是本宫自己睡魇着了,你退下吧。”
那宫女应了声,转身离开。
三哥支着下巴道:“阿夜啊,你这琼华宫看护不森严啊,我不过半个时辰就潜入进来了,要是一个比我的武艺要高强的刺客来刺杀你,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我瘪嘴道:“三哥,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些护卫一定是看到是你,才放水让你进来的,这里的护卫都是父皇替我选的,尽职尽责得很!”
三哥恍然大悟:“哦!说不定是这样!我就说嘛,堂堂一国的公主,怎么连保护的人手都没有几个。”
“说到底,你今天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还弄坏了我的窗纸,这软烟罗很贵的,你可得赔我。”我叉着腰看他。
三哥摆了摆手:“有件事情,压在我心里不舒服,就来问一问你该怎么办。”
我搬了一张椅子过来,坐到三哥对面:“你问呗。”
“侧妃有孕了。”三哥淡淡道。
我为他高兴:“这是好事啊三哥!你都是要当爹的人了!”
三哥的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他的双眼里仿佛有暗潮在翻滚,我从未见到过他这个样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过了许久,三哥皮笑肉不笑道:“可是阿夜啊,自从我把她娶回来,我就从未碰过她,她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呀?”
外面突然一道惊雷,吓得我身体一抖,随着又一道雷声,忽然大雨滂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