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前去赴宴

  浴雪死了。
  它是这么多年来,母后唯一送给我的东西。
  可是我失去它了。
  在它冲进护城河的最后一刻,箭楼里的一个侍卫对着它放了一箭,所以它才会猛然把我甩出去,也让冯瑾有了救我的机会。
  那个侍卫被父皇升了官职,成了御前四品带刀侍卫,他姓季,单名一个奕字,是三哥的好友,也是之前我几次出宫,以公谋私放我出去的侍卫。
  父皇无比后怕道:“阿夜,好在朕留冯卿下棋,才能让他在出宫时刚好救下你。”
  我抱着父皇的胳膊呵呵傻笑,父皇戳着我的额头,直骂我乱来。
  冯瑾在救下我之后就回去了,走之前,他再次邀请我去他家的游园会,这次我爽快地答应了。
  父皇问我:“阿夜,你告诉父皇,这次宝马失控,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想也没想,乐呵呵道:“阿夜不是说了吗?都怪阿夜把鞭子抽得太用力了,父皇您也是知道的,这汗血宝马呀,别的什么都好,就是脾气倔,性情暴躁,一有一点对它不好,它就像发了疯一样,可讨厌啦。阿爷阿爷,等下回,您可不要送阿夜这样的马啦。”
  “那珍贵妃呢?”父皇又问道。
  我一脸天真道:“珍母妃怎么啦?她对阿夜可好了,她见阿夜的马惊了,还帮阿夜叫了侍卫来。”
  父皇看着我,带着一点悲悯,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赏了我一只玉如意压惊,这件事情,就算是过去了。
  我包庇珍贵妃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这已经成为习惯了,一时间很难改掉。
  回琼华宫后,阿廖告诉我,方才珍贵妃派人送了一斛帝青过来,颗颗都是滚圆光润的上品,若是做成帘子,夏天的时候肯定很好看。
  “您不是一直都说想在卧房门口挂珠帘吗?”阿廖捧着帝青对我道,“咱们在后院养的荷花今年一定开得好,就在卧房对着荷花塘的位置挂上这些帝青的珠帘,等风吹过来时,别提多美了。”
  我问她:“晋安王有来说什么吗?”
  阿廖摇了摇头。
  自那日青云道长来宫之后,我已经有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三哥的消息了。
  阿廖为我选的衣裳,是一套新做的天水碧襦裙,裙子上用翠绿的丝线绣着栩栩如生的翠鸟,走起路来时,那些翠鸟好像要展翅飞翔一样,精巧无比。
  头面选的是一套绿玉为主,白银为辅的月桂样子,耳环换作了镂空的银叶子,叶子下面坠着细细的银流苏,衬得我浅黄的皮肤稍微显得白皙了一点。
  我不由得暗自赞叹阿廖的眼光,的亏没给我选什么大红大紫的衣裳,不然我非得变成个红紫皮包裹的黄团子不可。
  入夜的时候,有女官送了一盆刚刚长成小树的桂花来了,那桂花花苞才冒出头来,要它开,还要等到入秋,送花来的女官笑着道,这是冯瑾送来的,说是给我压惊,到时候游园会,还要我卖他一个面子。
  我命人把花就放在窗前,夜里就寝时,一直看着它。
  我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冯瑾,我心里就是一片暖意,好像所有的忧愁都化成了水,全都流走了,只剩下我自己滚烫的心还在跳动。
  转眼就到了游园会那天,一大早,阿廖就把我从榻上拖起来,说是要给我做妆前美容。
  我打着呵欠,任由她在我脸上捣鼓,一个名叫萱娘的宫女跪在地上为我试鞋,换了好几个花样的,她都不是很满意,最后换了一双绣月桂花镶明珠的蜀锦绣花鞋,才堪堪放过我的脚。
  “殿下,您这鞋子都旧了,好多鞋子,您已经穿了五次了,该做新的了。”萱娘俯下身子,把我鞋上一些松了的线头绷紧,“珍贵妃娘娘不让内务府为您做新的,实在是……”
  我脸上敷着热毛巾,含糊不清地回答:“别吧,有几双鞋子本宫喜欢得紧,换了可惜,那双燕子南飞衔迎春的绣鞋,本宫再穿十次也不会厌倦。免得听了你的话,浪费了月供,还要被珍贵妃训话,平白吃了挂落。”
  萱娘一惊,猛然磕头道:“奴婢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奴婢不该在这里挑拨离间,求殿下赐奴婢一死,奴婢唯有以死谢罪。”
  阿廖给我把毛巾从脸上拿下来,我瞥眼萱娘,萱娘低着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我踢了萱娘一脚:“本宫知道你是护主心切,可隔墙有耳,你这话要是被传出去,就是挑拨是非,你好自为之,绝没有下次了。好了,继续把本宫这绣鞋弄好吧。”
  萱娘磕头谢罪,忙给我把绣鞋整理好,随之我便把她打发了,又有别的宫女进来为我擦亮头面。
  我对着阿廖道:“宫前那条大道,老是有车马经过,动不动就脏了,你就把萱娘派过去日日打扫吧。她是个护主的丫头,知道怎样撑起主子的颜面。”
  阿廖应声而去,我把玩着梳妆匣里的玉镯子,阿廖急匆匆地进来,压低嗓子道:“公主,萱娘投井自杀了。”
  我坐在梳妆镜前好一会儿,微微侧过脸,镜子里的自己脸是扭曲的,像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一样,森然恐怖。
  许久,我道:“和珍贵妃上报一声,把人埋了吧。”
  一切打理好出宫时,离游园会开始不过还有半柱香的时间,阿廖一点都不心急,用她的话来讲,这次游园会,我是地位最高的人,太早前去,会有失身份,我什么时候去,游园会就该什么时候开始,哪里还有公主等臣子的道理呢?
  我笑了几声,随即看向窗外,心里还在因为萱娘自杀的事情感到奇怪和后悔。
  若是我当时没有那么敏感,说话的语气稍微温和点,萱娘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可在皇宫里,我要是对别人温和,谁又来对我温和呢?
  母后身体还好的时候,曾经对我说过,皇族都是吃人的人,靠着杀死别人才能站住脚,靠着吃掉别人才能往上爬。
  皇族,是世人眼里,最尊贵的一族,也是最卑劣的一族。
  到了冯家时,我实在是愣了愣,我从未见到哪个官员的家能简朴到这个地步,屋檐上没有雕花,墙壁上只涂了一层薄薄的白灰,大门上的匾额没有多余的装饰,只写了规规矩矩的两个正楷“冯府”。
  如果不是门前停着不少气派华丽的马车,我还真以为是马夫赶错了路。
  我的马车一停下,马车后跟着的六个侍卫就把我的马车包围起来,不让外人靠近,随行的小宫女先下马车去递帖子,等冯家的管事去喊了冯瑾过来,我才被阿廖扶着下车。
  马车下已经放好了绣花脚凳,我接着阿廖的力踏在脚凳上,随即冯瑾就伸手过来,把我托着下了脚凳,冯瑾离我太近了,进得我都能感觉到他的一吐一吸,我的耳朵有些红,阿廖在一边嗤嗤地笑着。
  我恶狠狠地偏头瞪了阿廖一眼,阿廖好半天才止住笑,拂开冯瑾,上前来扶住我。
  阿廖打趣道:“冯大人,您可离我们公主远一点,不然我们公主的脸就要煮熟啦。”
  我暗自掐了阿廖一把,阿廖轻轻叫了一声,委屈地看着我,我清了清嗓子,把下巴微微抬起,示意冯瑾带我们进去。
  “寒舍简陋,怕委屈了公主。”冯瑾轻声道。
  我打着哈哈:“哪里哪里,贵府风景怡人,倒是本宫瞧个新鲜,今日是令妹的笄礼,众人同乐,无需多礼。”
  冯瑾今儿头戴白玉做的镂空宝冠,长发全部束起,穿着一水儿的月白色,还好他今日没穿赤色的,不然我可不敢和他一块走。
  他是我见过最适合穿白色的人,冯瑾的身材本来就是属于偏瘦高挑那一类,又生得五官清秀,皮肤白皙,穿着广袖白衣,那就是凡间仙子,仙人之姿。
  我就不行了,我要是穿这一身白,我就是个哭丧的,穿白还显得我皮肤黑,跟个芝麻馅儿的汤圆一样,还是露馅儿了的那种。
  冯瑾见我一直盯着他看,弯着眸子看向我,我急忙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嗽两声。
  阿廖急忙扶住我:“殿下,您是不是嗓子不舒服,要不咱们回去吧。”
  我拍死这丫头的心都有了,人家主人就在身边,你哇啦哇啦说要回去,这可不是打主人的脸吗?
  我干笑两声,忙把阿廖拖过来,小声叫她闭嘴,阿廖委委屈屈地扶住我,我们跟着冯瑾往府里走,后面呼啦啦跟着一大帮侍卫和家丁。
  我带着阿廖进去冯瑾妹妹住的院子,按照大颖的规矩,在笄礼举行之前,是不许男子进入女子院内的,于是冯瑾和侍卫们在外面等着我们。
  冯瑾的妹妹名琰,比我小六个月,生得有几分像她的哥哥,也是皮肤白皙,五官精致,冯琰有着一对罥烟眉,似蹙非蹙的,正是我想要的那种美人模样。
  冯琰见我来,忙过来行礼,我把她从地上虚扶起来,笑道:“冯大人好福气,有个这么水灵的妹妹,本宫一见到就欢喜。”
  冯琰脸颊微红,细声细气道:“殿下缪赞,冯琰受之有愧。”
  说着,冯琰蹙眉看了我一眼,那睫毛又长又翘,扑闪扑闪的,衬得那双卧凤眼越发地水光潋滟。
  我看得心都酥了,只觉得世间怎么还会有这般漂亮的女子,冯琰抿嘴一笑,害羞得用袖子遮住半边脸。
  我回过神来,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叫阿廖把贺礼带上来,我送了冯琰一套和田玉玉兰样子银头面,一对玉如意和三匹蜀锦,冯琰连连道谢。
  冯琰柔声细语道:“这套头面这般华贵,要不是为今日笄礼准备的凤冠已经做好了,冯琰是一定要戴殿下恩赐的这一套的。”
  我笑着道:“哪里哪里,小小心意,不足挂齿,你的笄礼快要开始了,你先准备着,本宫先去别处看看,待会儿笄礼开始,本宫可要好好欣赏你这样的美人绾发的样子。”
  冯琰又羞得满脸通红,对我一拜,我带着阿廖离开冯琰的闺房,外面的女眷纷纷对着我行礼。
  冯家的院子里种满了玉兰花,仙人般的女眷们都拿着团扇,或坐或立,柔声细语地交谈着,女眷们都衣着华贵,轻薄的披帛从她们臂弯间垂下,一阵风吹拂过来,女子的裙角和披帛一起翩翩起舞,带得衣裳的主人都好像要飞到天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