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七章
林歌发来的证据，就是能够证明，她并不是辛横私生饭的完整监控视频和照片。
网络上爆出的酒店监控视频并不完整，只是断章取义的一部分，正好与夏妤的休息时间相吻合而已。
夏妤从林歌发来的照片中挑选了一部分，和着完整的监控视频一起，发送到“盛夏之光”的粉丝群里。
群里一阵暴风雨哭泣，纷纷发消息：
——我就知道！一定不可能是你！我从妤妤刚出道那会儿就开始追，你是什么样子我能不知道吗！妤妤我爱你一辈子！
——啊啊啊啊我真的快哭死了，大众眼睛都瞎了吗凭什么冤枉你是私生饭！
——这段时间熬夜爆肝反黑终于没有白费了！网上传的都是瞎JB破石锤，咱们这一次终于可以一巴掌甩过去，让他们知道什么就求锤得锤！
——对！我从事媒体行业八年了，那些恶臭的潜规则大众不知道，我一个圈内人还能不知道！看着妤妤被黑又无能为力，现在终于能够亲眼见证一次真相大白了！
——妤妤！我是个律所实习生，但我男朋友是个超级厉害的大律师，他的朋友也全都是律师界的精英翘楚！这一次我就算是求也要求着他们全员出动，那些冤枉你的，欺辱你的，毁你名誉的，一定要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粉妤妤的时间短，但入坑那天就说了，我家是卖黄金的不缺钱，前面买的通稿水军就当白瞎了，老娘还就不信了，石锤贴出去，我一定要翻倍花钱买热搜通稿，让那群暴力蛀虫给妤妤跪下唱征服！
……
夏妤一条一条地看着，一步一步往前走，星星点点的霓虹拖长了她的影子，身后是漫漫无尽黑的夜。
她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存在得长久，她早就习惯了一个人伪装筹谋，一个人在乱世里麻木地治愈伤口。
没有人爱她，所以她只能自己保护自己。
已经不知道漫无目的地走了多久，双脚发麻才后知后觉的停下脚步，突然就感觉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愣愣的看了许久，迎着冷冽的夜风，她真挚地敲下一字一句——
“我能承诺你们的，就是终有一天，让你们的守护和喜欢，变成骄傲和值得。”
这八个拥有不同年龄、不同工作的粉丝，一直都在夜以继日地为她刷帖控评反黑，他们在因为她而挨骂，他们也明知道力量微薄掀不过巨浪黑潮，可这是他们力所能及，给予她所有的尊贵爱意。
夏妤眨眨眼，努力的想把眼角涌出来的酸涩憋回去。
她的眼泪不值钱，平日里随随便便就能在人前飙出泪水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感动得心口滚烫，此刻却只想咬牙倔犟着，不允许自己没出息地掉眼泪。
八百年前在夏朝皇宫里，她身为一国帝姬，却经常被欺凌得三天三夜没饭吃，被罚跪在天寒地冻的雪地里九死一生，被鞭笞得浑身是血，最后还残废了双腿……
她向来都会强而示弱，因为逢迎的虚假眼泪，或许能让自己在活着的时候，稍微少承受一些伤痛。
夏妤高仰着脑袋，紧紧闭上双眼。
她不想，不想让自己一贯廉价的眼泪，在这个时候掉落下来，玷污了这个世界馈赠给她的善意和温暖。
已经是凌晨两三点，大街上基本没什么行人，但在夏妤所住的酒店门口，晃悠着十多个年轻女孩。
她陷在伤春悲秋的情绪里，大脑有一些迟钝。
当那十几个年轻女孩咬牙切齿尖叫她的名字时，夏妤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这些人是对她围追堵截的黑粉，于是下意识地转身就跑。
她嘱咐过林歌，一定要等到星娱演艺把解约的消息公布网络之后，才能把证明她清白的证据公之于众。
黑粉有多邪教病态，她已经隔着手机屏幕感受过了，所以这个时候，她不想当人肉靶子就只能躲。
黑粉仗着人多穷追不舍，夏妤气喘吁吁正想跑进没有灯光的巷道中，突然一个身影掠到她面前，用力抓住她的手腕儿就朝着巷道中蹿去。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是谁，眼前的视线就变得漆黑，半边身体都被大力道压在墙壁上。
“你——”夏妤惊怒不已。
“嘘”的一声，男人压低的嗓音响在耳畔：“先别说话。”
巷道外面的一众小女生叽叽喳喳——
“夏妤跑哪儿去了，怎么追着追着人就没了？”
“不知道啊，明明看见她是往这边跑的。”
“真是个贱人！一个恶心的私生饭就是见不得光，在我们这些衡衡的真爱粉丝面前，才会像阴沟老鼠一样抱头逃窜。”
“哼，夏妤就是亏心事做多了，之前被苏浅家的泼硫酸还不知悔改，现在在《美人妆》剧组也没少欺负我家晚晚，要是今晚逮到她，我一定要给晚晚报仇，狠狠出一口恶气！”
“你们继续追，我们先回酒店门口守着，今晚要是不教教那个丑八怪重新做人，我就回去把模拟卷子抄五十遍自罚！”
要教她重新做人，怎么自己没先好好做个人？
夏妤心中揶揄，现在学生，还是学校里的作业布置得太少了。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周遭重归寂静以后，夏妤快速举起手机点亮，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时，顿时惊讶。
“怎么是你？”
手机微弱的光亮下，男人颚骨青紫的英俊脸僵了僵，一双漆黑幽深的瞳孔里，瞬间划过一抹复杂神色。
“嗯，是我。”
沈舜修单手撑着墙面让自己站直了身体，后退两步避开手机直照在他脸上的光亮。
夏妤反应了好一会儿，茫然的眨眨眼：“你怎么在这儿？”
他也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发哑：“碰巧。”
夏妤觉得今夜的沈舜修很不一样，平时见着他，他都是一副温文尔雅，谦卑恭敬的好脾气模样，就连对任何人说话的声音，都是如沐春风一般的温润。
可是现在，他说话简短又清冷，微光下的神色也是一脸漠然，倒是颧骨的青紫和脸上血痕，看着有些落魄狼狈。
怎么不在她面前继续戴面具伪装了？
空气都寂静得有些凝固，夏妤好心关切的问：“那你这脸上的伤，也是碰巧？”
话一出口，沈舜修原本只是漠然的神色，瞬间就变得阴霾起来。
手机屏幕的微光暗灭，巷道又恢复了漆黑阴暗，夜风在小声呼啸，两个人被湮没在黑暗里，安静得仿佛不存在这个人世间。
片刻之后，沈舜修喑哑的嗓音再度响起：“你今晚另外再找个酒店住吧，我走了。”
他转身还没走两步，就听见了一声来自身后，很小很轻，很微弱地吸鼻子的声音。
沈舜修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耳边安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仿若前一秒听到的声音只是幻听而已。
他双眸中的情绪变幻几许，转过身，打开了自己手机的电筒照亮，然后就看到夏妤倚在墙壁上，低垂着脑袋，眼睑略略耷下去，长睫毛颤了又颤。
少女现在是不施粉黛的模样，脸颊上纵横的疤痕露出来，或许是灯光昏暗的原因，疤痕浅淡，也并不红肿，瞧着远远没有当初和她第一次在树荫下见面时候，那么狰狞可怖的吓人了。
刚才哪些小女生骂的哪些难听话，突然就在沈舜修脑子里冒出来——
真是个贱人、恶心、见不得光、阴沟老鼠、丑八怪……
啪嗒一声，沈舜修脑子里那根紧绷了二十多年的神经，突然就随着这些盘旋在他脑海里的形容词崩断了。
他神色更加阴霾的问：“要是没有地方去，要跟我回家吗？”
夏妤又是茫然的看着他：“……什么？”
沈舜修沉默，直接抓起她的手腕就往外面走，男人修长的手指骨骼分明，肌肤传来的温度却低得冰寒。
他不自知地用力，攥得夏妤手腕生疼，抬眼看见沈舜修脸上的伤，紫青和血痕都昭示着是不久前才弄出的新伤。
他紧绷着清瘦的下颌曲线，显出平时从未表现出来的刻薄凌厉感，薄唇也紧紧抿着，一双瞳孔里似乎有火光在燃烧。
有几个念头在夏妤脑子里打转，她也就任由沈舜修这么攥着自己往前走，没有将手抽回来。
夏妤没想到，沈舜修真的把自己带回了他的家。
破破旧旧的老式居民楼，墙皮泛黄脱落，没有夜灯，夜里阴森森的，整片区域都弥漫着腐木的朽味。
沈舜修照明这手机电筒灯光在前面带路，夏妤就跟在他后面，进了阴暗无关的楼道，单手扶着落了灰的围栏。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音，一层一层地往上走。
直到耳边听到钥匙开门的响声，沈舜修开了门往里面跨一步，摸索着墙面上的灯打开，然后侧身道：“进来吧。”
白炽灯光照亮得房间一览无余，里面就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浩劫，所有的东西都砸碎得稀巴烂，遍地都是东倒西歪的廉价酒瓶。
夏妤愕然地看着眼前的场景，视线转向沈舜修，他已经掏出了一支烟，脊背靠在墙壁上抽，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深浓黑眸里有掩不住的晦涩情绪。
他开口：“你说，这个世界烂透了，是不是，要我们死了才会好。”
他在问她，却是陈述的语调，充满讽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