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十一章
走了几步又折回到夏妤面前，难得肃容：“那个——”
夏妤眨眨眼：“嗯？”
辛横：“其实在我刚出道那会儿，也被黑得挺惨的，当初还有黑粉佯装成我的粉丝送礼物，结果我一打开盒子，里面是血淋淋的死老鼠。”
“还有啊，媒体黑粉这些，说我打压出卖队友、骂我虚伪白莲花、污蔑我被金主包养……反正什么脏水都往我身上泼，还把我从小到大所有过往都扒得干干净净的，就连……”
夏妤茫然的听着，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想表达什么。
辛横表情有点古怪，沉默了几秒才说：“就连我小时候在幼儿园时和人打架，打得掉裤子光屁股的黑照片都被人扒出来了，现在网上搜我的相关词条，还能见着黑子在到处传播P图污言秽语……但是你看！我全网黑的时候才十八岁，比你还小一岁。现在三年过去，就像你说的，我成了娱乐圈的当红炸子鸡。”
“其实……”
他压低了声音，居高临下地直视她眼睛：“其实我就是想告诉你，面对疯狂想淹死你的浪潮，咬牙挺过去，就会变得强大。我觉得，你会变得更好。”
夏妤仰着脑袋与他对视，心头一热。
“谢谢你啊，辛横。”
辛横也觉得怪不好意思，习惯性地摸摸自己后脑勺：“哎呀导演在催了，我先过去了，你也准备准备快点就位哈。”
说完转身就往片场中心小跑过去。
夏妤望着他阳光的背影，心里实在有些动容。
虽然接触的时间短短两个多月，可是夏妤看得出来他很珍惜自己的羽毛，即便心里有点中二之魂和小叛逆，但他还是在服从公司安排的人设形象，能够置身事外的事情，就不会主动招惹，沾上一身脏。
明明深知这个圈子有多风云诡橘，人心又有多叵测，辛横还是把他自己经历过的伤害分享出来激励她。
夏妤低头收了剧本，点亮手机准备退出微博就过去，就看见手机页面还停留在微博第999条辱骂的私信，她退一步，鬼使神差划到第1000条私信上去——
【我看了两遍你微博置顶的长文，真挺荒唐恐怖的，倘若文如其人，干净磊落，那我由衷敬佩你的顽强。漂不漂亮倒是其次，就冲着你这抖擞通身的明亮，从今以后姐妹儿我就是你的铁粉了！我家是卖黄金的，以后屠版控评买水军，我撒人民币守护你！】
姜导拿着大喇叭喊话，让她赶紧补妆就位也没听见，夏妤默了许久，直到有场务人员拍她肩膀才反应过来。
夏妤笑着拍拍自己的脸清醒些，经历过的磨难太多，已经习以为常的麻木了，哪曾想稍微给她一点儿温暖，就让她心软得不像话。
*
过了两天，夏毅国从外太空接回了网络信号，终于得知自己的亲生女儿被大波营销号，一致狂爆剧组黑料的事情，然后在百忙之中，大发慈悲地抽了个空来剧组探班。
他刚来剧组，狂风骤起，晚秋的暴雨说下就下。
片场A、B两个组的拍摄被迫暂停，夏妤身上还穿着昙现公主贵重繁琐的华裙，她先去了化妆间把大长袍裙脱下来挂好，然后就将就着里面穿的长袖长裤素白中衣去见她爹。
夏毅国在剧组的接待室里等了没多久，看到夏妤走进来，他神色冷淡：“我刚来的时候，听到姜导跟我夸你了。怎么样，重新回到剧组里拍戏还适应吗？”
夏妤乖巧的答：“挺适应的，大家看在爸爸你的面子上都很照顾我，还说咱们家星娱在众多演艺公司中很有竞争力，有好几个演员合同到期后，都想争取签约到星娱来。”
夏毅国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副成功人士讳莫如深的表情，只是忍不住微微往上抬的嘴角，暴露了他在听到好话之后内心的喜悦。
夏妤也不说话了，任由他自我满足的喜悦一会儿。
她算看出来了，凤凰男的心灵其实比原主还要脆弱，明明自卑到自己都不太肯定自己，只能从别人口中听到阿谀奉承的话，才能让他的虚荣心得到一时的满足。
而原主虽然被继母和阮清清两个人，坑得自己从头到脚都乱糟糟的，一贯随心所欲，任性妄为。
但好歹原主活得真实，心里想着什么全都写在脸上，即便再厌恶一个人，即便别人做了再对不起她的事情，原主也从来没有违背道德，做过半点儿亏心事。
凤凰男表面光鲜亮丽，却没有原主心中那份干净坦荡，两个人虽然流着同一血脉，但完全不像一对父女。
夏毅国自我沉醉了一会儿，又拧眉看着她：“既然剧组里的人都照顾你，网上那些媒体爆料又怎么回事？你的艺人合约签在星娱，知不知道你每次犯众怒掀动起舆论风波，都会直接影响到公司的利益！你也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个样子，怎么吃了大亏还不知道安分守己，真是到哪儿都给我搞出一大堆烂事情出来。”
越说到后面越理直气壮，浑厚的嗓门一连压了好几个重音。
夏妤睁大了眼睛，古井似眼瞳泛着黑亮清波，唇齿张了张，喉咙像是发不出声音一般，脸色瞬间就煞白起来。
她头上还戴着扮演昙现公主的假发髻，脂粉修饰过盘踞在她脸上的烧疤，双眸清幽幽的望着你，不哭也不说话，楚楚可怜得让人揪心又愧疚。
夏毅国对网络上那些爆剧组黑料的真实性清清楚楚，他不在乎夏妤到底有没有做过那些事情，他在乎的只有夏妤是公司旗下的签约艺人，就算是黑红也要有个度。
虽然流量热度能给公司带来利益，但被黑得过头了，像这次一样，还牵连星娱的股价下跌。
而这幕后的始作俑者又是季氏集团的总裁季御琛，他得罪不起又窝一肚子火，只能把气撒在夏妤身上。
外面的大雨气势汹汹，大颗的雨点砸在窗户上，哗哗啦啦的响声在接待室里回荡着，连屋内呼吸的空气都开始发闷。
一阵冗长的沉默。
夏毅国略微心虚的清咳一声，语气变得柔和很多：“好了，你以前也没少给我添麻烦，这次剧组的事情就算了，我不追究。网络上的舆论你不用管，等过一阵子被其他热点新闻覆盖下去就好了，你现在就好好呆在剧组里把戏拍完，后面的工作发展我对你有规划，明白了吗？”
明明知道自己女儿正在遭受着铺天盖地的网络暴力，身为人父，非但没有想办法维护，反而说等暴力浪潮自然缓和下去，他不追究？
至于所谓的后续工作规划的安排，分明是想趁着她黑红的势头又上进的态度，赶紧给她接一大堆通稿圈钱。
就好像她的容貌恢不恢复也没关系，名誉扫地、万众唾弃也无所谓，只要她还有价值就要尽力榨干。
夏毅国以父亲的名义假慈悲，着实比网上那些吃人血馒头的营销号还要更加可恶。
夏妤受宠若惊：“我明白了，爸爸你放心。”
夏毅国满意的点头：“行了，我还有其他事情，等下次有时间再来探班。”
他站起身正准备走，夏妤突然出声叫住他，神色纠结，牙齿咬得上嘴唇发白，半晌都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出口。
夏毅国不耐烦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赶紧说。”
“我想、想和星娱解除艺人合同。”夏妤垂着头，轻轻吐出一口气。
“你说什么？！”
夏毅国冷眼凝视她，目光精明：“是星娱容不下你这尊大佛？还是在怪我，你深陷网络舆论，我没有安排公司团队为你紧急公关，才让你现在跟我说出要解约的混账话？”
夏妤连连摆手，泪水扑簌而下：“不是这样的，我是爸爸的女儿，星娱的股份也有我的，我又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怪你，还嫌弃自己家的公司啊。而且星娱是我唯一能倚靠的大树，解约这个念头，其实在我心里纠结了好久。”
她用手背抹了一把眼泪，哽咽着，声音发颤：“但是、但是我不能只为了自己，就不顾公司长远的发展，毕竟、星娱是爷爷在世时候奋斗的心血，爷爷和妈妈的股份也有一部分在我名下。爸爸现在管理公司，却经常因为我的黑点导致星娱股价下跌，股东会的那些叔叔伯伯们肯定也因此对爸爸你发难……”
“我想得很简单，星娱解除了合约，以后营销号再发难黑我，就不会再波及到公司利益了。我身体里流着夏家的血液，如果爸爸你不嫌弃我，我在解约之后可以成立个人工作室，然后以个人发展的名义为公司赚钱。”
“当初爸爸你让我签合同，我二话不说就签了，现在自己这么落魄还提解约，其实说到底，我的初衷都是为了爸爸你着想啊……可是、可是你却不领情的凶我……”
她的眼里水光闪烁，话语真挚又有一些小女生的委屈。
夏毅国在她的哭诉中慢慢释了疑心，仔细思索了这番话，的确有一些道理。
她爷爷和妈妈留下来的股份，根据遗嘱要求，那些股份暂时都由夏毅国保管，等到夏妤法定年龄满二十周岁的时候，星娱的律师团队会全权负责，把星娱百分之三十的持股移交到夏妤名下。
如果现在夏妤解除了和星娱的艺人合约，离开公司，那么就是远离了和董事会那些人精接触，一年后再持百分之二十五的大股，也不会威胁到他董事长的地位。
而且正如她自己所说，现在她黑料满身，季御琛难免会一直报复下去，他夹在中间很难做，解约之后，夏妤还愿意心甘情愿替自己挣钱，那她签在星娱的那份抽成十分之一的合同也没什么用。
明明百利而无一害，但夏毅国总觉得解约这件事情有些不对劲儿。
他沉思了一番，说了句考虑一段时间再给她答复后，就径自离开了剧组。
夏妤一张委屈至极，哭成小花猫的脸，很快恢复了漠然，泪水浸透得清幽的双眸，隐隐含着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