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不值

  真正的视生命如草芥。
  崇德，崇德，这名字真是另类的讽刺。
  虽然孟彦早在那场厮杀之中，就见识了这个梦境世界对于生命是何等轻视，心中已经对此有些预料。但再次看到掌权者随手杀人甚过杀鸡，孟彦仍然深感不适，这或许就是国家的教育太成功了，孟彦生长在红旗下，所听所见都是正面，对这深渊般的负面黑暗场景实在难以接受。
  “这哪儿是人待的世界啊。”孟彦深深叹息，“难怪有言，'宁做太平犬，不当乱世人。’，这乱世，这强权，真的是普通人的噩梦。”
  眼见着孙凤舞也走了，孟彦收起内心的情绪，他跟了上去，他要看看，接下来孙府有什么反应。
  刚刚站起身来没走两步的孟彦突然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在地，他忙扶住门框。
  孟彦感觉虚弱一阵一阵来袭，并没有因为短暂的休息而好转，这让他心中突然有了点明悟。
  “我终于能离开这个梦境了？我能醒过来了？”孟彦并没有因为虚弱而悲观，反而有些高兴。
  收敛心神，孟彦追了出去，再不跟上真有可能找不到孙家父女。
  一间书房内，孙崇德跪坐在案几前，一言不发，不知道在想写什么。
  孙凤舞轻轻走入书房，或许是黑云压城的氛围让她难以喘息，她没有关上房门，只是挥退了左右，不让人靠近。
  她走到父亲身边静静侍立。
  孙凤舞有话想说，却难以开口，毕竟弟弟惨死的景象仍在眼前。
  良久，孙崇德抬起头，他死死盯住了孙凤舞的眼睛。孙凤舞如芒在背，但是她问心无愧，于是忍着不适和孙崇德对视。
  “唉。”孙崇德收回目光，叹息了一声。
  孙龙腾不争气，连他姐姐孙凤舞千分之一都比不上，但，他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儿子啊。
  孙崇德平日里虽然经常用孙凤舞来教训孙龙腾，但若论喜欢，他更喜欢这个儿子。肆意？张狂？那又如何，有他孙崇德在，谁敢说他儿子怎样。
  修炼者不同于一般人，孙崇德是大丹师，寿命悠长，孙龙腾文不成武不就，资质极差，两人到底谁先魂归天道，不言而明，孙崇德就从没指望过孙龙腾，他真的只是宠爱这个儿子而已。
  孙崇德知道这“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早到来，如此突兀。
  他刚刚甚至怀疑孙凤舞，怀疑她布局弄死了亲弟弟。
  太巧合了，她正好回来，龙腾正好被害。而此刻，她本该在黑铁城。
  不过，也正是因为太巧合了，孙崇德这老狐狸的鼻子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
  “说说，出了什么事。”他放下对女儿的戒备，开口问道。
  孙凤舞只感觉背后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几乎要沾湿衣服。
  她详细地将路途遇伏击的事情讲了一遍，也说出回城后从包打听那儿获得的消息。
  孙崇德皱眉听着讲述，渐渐掌握了事情脉络，结合府内龙腾遇害，他心中有了答案。
  “这些老家伙，是怕了啊。”孙崇德感慨出声。
  他真是没想到，丹枫城一片宁静下竟酝酿了这样的风暴，这些和他同为掌权者的老东西，是想坏他道心，断他大道啊。
  孙凤舞听到父亲这样说，聪慧的她立马明白了情况和处境。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那些人的图谋本就是将要突破的孙崇德。
  大丹师突破是一道天堑，可谓仙凡之别，当然要求也是极高。
  劫匪只是幌子，为的就是逼孙凤舞返回，所以路途根本没有追兵。而同时，丹枫城内也早有安排，符门估计是被算计上了，那正好被撞见的一幕应该是有心人安排好的，傻弟弟以为只是意气脸面之争，其实如同提线木偶被人摆布着。
  若是预料的不错，她回城也早就被人盯上了，一切都在幕后黑手的掌握之中。
  弟弟惨死，将嫌疑嫁祸给她孙凤舞。
  这样一来，在孙崇德心中埋下一颗钉子，就可以于关键时刻引爆。
  无论孙崇德是含怒处置了孙凤舞，还是抱着不忍之心放过孙凤舞，都会在道心留下痕迹。
  含怒杀了孙凤舞效果最佳，只需关键时刻告知孙崇德错杀亲女，道心必崩。
  不忍而放过次之，心有瑕疵，天威必险。
  最差的情况，也就是现在，孙崇德排除了孙凤舞的嫌疑，明白了是谁在图谋，那又如何，独子惨死，内心岂会没有涟漪。
  想着想着，孙凤舞再次沁出冷汗。
  孙家危险了。
  “是哪一家？”孙凤舞抬起头，看向父亲的眼中充满了担忧和凝重。
  察觉到女儿的关心，孙崇德心中也是一暖，复杂地摇摇头：“这种事不会是哪一家，他们肯定联手了。”
  “呵呵，自己没有突破的勇气，失了锐气，停滞不前，冢中枯骨罢了，也想阻我？也敢阻我？！”孙崇德冷笑一声，言语中尽是不屑。
  丹枫城几家掌权者中孙崇德最为年轻，按道理来说他应该是最后达到突破门槛的，可是事实却并非如此。
  直到他触摸到突破的边缘，其他几家都没有突破的消息。
  这其中原因可想而知。
  天赋自不必说，能坐上他们的位置，天赋差不了。这样的天赋下限摆在那里，哪怕用海量的资源堆也能堆到突破口。
  想到这里，孙崇德眼中不屑之意更盛。
  “目光短浅之辈！”
  “啪。”孙崇德气愤地将手中茶杯摔的粉碎。
  天下何其之大啊，这些人蝇营狗苟，只能看到一个丹枫城。
  丹枫城在这天下算的了什么。
  丹枫几家不求同气连枝，哪怕是各自发展，以丹枫城的底蕴优势，辐射出去也远远不是困守一城可以比拟的。
  奈何啊，奈何。
  “鼠辈！害我麟儿！”
  “父亲”孙凤舞感受到父亲情绪的波动，很是担心，唯恐下一秒父亲就被动破境。
  孙崇德眼神中哀伤与愤怒并存，“无妨，我没那么脆弱，这群鼠辈真是存心找死。往日我志不在丹枫，一心破境追寻更大的世界，这些人也算半个乡党，凡事我也留三分情面，现在嘛，哼，都得死。”
  “龙腾的事交给你，其他事你不用管，我必让他们十倍百倍偿还。”孙崇德说完便离开了，仿佛多让仇敌活一会儿都在加深他的痛苦。
  “小姐，小姐。”兰姨的声音传来，打断孙凤舞的沉思。“小公子的事情怎么处理？”
  孙凤舞从繁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弟弟的惨状时刻在眼前浮现，她的眼神冷了下来，语气森寒：“凡事和这件事有关的人，都去陪龙腾吧。”
  “符门那边…”兰姨欲言又止。
  “龙腾是我弟弟。”
  “是，我明白了。”兰姨领命告退……
  孟彦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女人，心中再无一丝旖旎，她是那样的冷酷，不讲道理。
  晕眩感强烈袭来，孟彦忍不住栽倒在地，世界在他眼前旋转为一团漆黑，昏迷前一刻，他心里还在想着一件事，“断后的家伙们，不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