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眉眼演风云(上)
显然,他们的安排并非万无一失。
我心中更是焦急,顾不上避嫌,附在他耳边,“你们一定提前安排有护卫,人呢?”
他转头,眸中惯常的戏谑之色早已不见,“王爷让我们遇袭后不可马上现身,一炷香后方可着手接应他!如此方可不落太子圈套,否则便是私自调兵、屯武于圣驾侧的把柄。如今还只是放箭,王爷应付得来,就怕一会儿……”
我疑惑他为何打住话头,顺着他目光回首望去,已有二十来个死士打扮的人消无声息围住了萧王,我不由自主奔出几步,却被姚华棠死死拉了回来,对着我用力点了点头,“请相信王爷!”
我无奈,“王爷是不是还打算用些苦肉计?”
姚华棠轻轻点头。
我不由苦笑,再不言语,只目不转睛盯着萧王了。
初时萧王尚能左挡右支、一一应付,十招后死士们便加强了攻势,眼看一个死士的弯刀已到萧王背部,幸得一名近卫挥剑击回。
原来是那边皇后见萧王危急,央了威帝,威帝令保护自己的近卫分出一半去解萧王之围,队伍后面的近卫们此时也有大半赶了上来。近卫们的支援使得场中形势大有缓解。
我算算时间已近一炷香,稍稍宽心些许。却见一名死士拼着中门大开,不管不顾得挥着重锤朝萧王重重一击。
萧王避之不及左肩受创,却咬牙顺势将手中玉带向下劈在另一名死士头顶,借力飞身踢在使锤死士胸口,旁边一名近卫见机得快,反手补上一剑。
那死士倒也骁勇,已如此依然不倒,大叫一声后拄着手中重锤立在那里,却是已气绝身亡。
再看萧王此时已近力竭,长衫狼藉,右手抚胸,嘴角边一缕血迹分外醒目。刚才那一锤只怕伤势不轻。
忽然此时有一人奔入萧王与死士的打斗圈里,我瞧得分明,居然是太子本尊。
心念急转,已知今日萧王与太子战成平局。
此时一炷香已过,眼看即使萧王护卫尽出,威帝也不会疑心是早已安排在侧,萧王护卫长只需解释接报方来救护即可。
而太子此时做出解救萧王之举,存心搅浑了局面洗去嫌疑,还博得一个爱护手足英武可嘉的好口碑。
即便萧王这边已经明白知晓,是太子一系故意透了卫士换防的口风给鲁学士,以诱使萧王及其亲族入局。现下亦无法在明面上说了。
我暗恨不已,真是狡诈机变,聪明算尽。
在众人眼中,太子加入打斗后,局面便已得到控制。
加入战圈的近卫们也越来越多,萧王已被近卫护往威帝身边。
死士们死伤大半。终于,一名首领模样的死士唿哨一声,带领余下死士边战边撤,还干净利落的了断了重伤未死的伙伴。他们配合默契,显然训练有素。有四名死士断后,其余的迅速撤离出了近卫的包围圈,朝叠秀山北密林逃逸不见。
我举目望去,只觉狼藉一片。伤者见已安全,那呻吟声便渐次大了起来,此起彼伏——虽则疼痛狼狈然而到底留了性命在,有为数不少的人已经连疼痛呻吟亦不可得了。
我缓缓从大石后步出,便见一名美人倒卧在侧,一支黑羽箭穿胸而过,眼见活不成了,只眼睛依旧睁着,而不多久之前这尚是顾盼生辉的一双眸子。
我识得她是坐在太子身旁的美姬之一,本想走开便是,却不免兔死狐悲,到底伸出手去轻轻帮她合上了眼睛,将手中丝帕覆在了那尚且鲜妍妩媚的面上。
姚华棠默然看着,眼中净是了然之色。
我见萧王远远的朝我这边看来,忙疾步朝他走去。姚华棠亦默默跟在我身后。
近得萧王身前,他也不言语,只拿眼睛迅疾在我身上上下下的扫了一遍,末了眼中隐有笑意,伸手拉了我入怀,手却不曾松开。
今日之事虽是早就心中有数,又有姚华棠在旁护卫,然而到底凶险,之前过来时山风一吹遍体生凉,我才发现后背几近湿透。
萧王不避忌的揽我入怀,我身心都不由一暖,脸上更是绯红一片。见周围已有数人朝这边投来探寻目光,便轻轻挣了下想要脱开他的环抱。
谁知许是牵动了他左肩伤口,萧王忽的龇牙咧嘴起来。
我着急起来,想看看他伤势如何,却又不好意思拉开他衣衫。正自踌躇间身侧忽然闻到一阵香风细细,却是阮硕人踉踉跄跄的扑了过来,钗横鬓斜,美目含泪的扑进了萧王怀里。
我默默退了半步,只琢磨着什么时间御医能赶过来给萧王看看伤势。冷不防身后一把男声扬入耳膜,“六弟好兴致,一美在握,还有一美在侧含嗔,索性左拥右抱岂不更好!”——正是太子,并一众皇子簇拥着皇帝皇后缓步走近。
皇后目视萧王,萧王微不可见的轻轻颔首。皇后便眸中带泪望向威帝,“陛下,皇儿冒死救驾,伤的不轻啊!万幸太子无恙!”
这话将萧王和太子一伤、一无恙的情形说的分外明白。不由引得人多想几分。
威帝狭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并不接话。太子嘴角微不可查的向上抿了抿,难以抑制的得意到底漏了些许。
萧王身边阮硕人拿了帕子掩面而泣,断断续续说道:“参见吾皇!早起王爷还说起重阳敬老民俗,他既为人子当表孝心,欲为陛下娘娘在大宴上舞剑娱亲!可万万没想到是会这种情形——刚才若偏上一点半点的便是血溅当场!”
威帝微微动容,虽是转瞬便恢复如常,可众人皆是眉眼高低间演化风云的人物,怎会不知威帝心绪波动。各人心中又自有一番计较。
一时之间众人皆未做声,只有阮硕人低低的抽泣声间或响起,连带着头上一支翡翠蝴蝶的翅膀微微颤动,仿佛振翅欲飞,倒合了我欲乘风离去的心思:秋景怡人,这一众天底下最高贵的人,却在这里舌尖嗜血。真是好生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