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病愈
病得久了，自己也腻烦，自然发狠吃药——药虽然苦，总比缠绵病榻、不明就里还要受人嘲弄好。
赤芙捧来的汤药都被我悉数喝尽，一滴也不糟蹋。俚语说“恨病吃药”，大抵就是说我现在的情形。
湛露看了不由笑了，打趣道：“看莞夫人喝药的样子，我们都觉得如琼浆玉露一般了。要不莞夫人剩下一丁半点儿的，我们也讨些来喝罢！”
我一边拿帕子擦拭嘴角的药汁，一边睨了她一眼，嗔道：“药也是能浑吃的么！倒学蔻儿胡闹呢。”
一屋子人都笑了起来，知道我说的是八月末的事情。蔻儿脸色偏红，旁人觉着讨喜可爱，可蔻儿却对连娣儿的白皙肤色好生羡慕，如此也不止一日了。因见我的药方子里有一味“白芷”，煎药后便将剩下的药渣子和汤汁留着，和连娣儿商量着要用来擦在脸上。
连娣儿好说歹说的总算丢开了。事后大家听蔻儿自己说起此事，都被逗乐了。
湛露看看窗外，温言道：“莞夫人今日里精神倒好，趁着天气已晴了几日，地上湿气也散了，不如让蔻儿陪着去园子里逛逛，晒晒太阳。”
我依言起身，略略梳妆，扶了蔻儿的手起身往后院去。
刚出房门时，外面的大太阳倒晃得人一阵晕眩，蔻儿赶忙扶紧了，担心道：“要不夫人还是不去了，病才好些。等痊愈了再逛也不迟。”
我紧了紧身上珊瑚色缠枝莲花纹的夹衣，摇头道：“不用担心。只是太长日子待在室内，一时光亮晃了眼而已。”
刚转入后院，只见天空瓦蓝，几缕云丝浮着，空气里有沁人心脾的木樨香，正是秋高气爽的样子。风雨貌似无痕，到底是仲秋过后了：满园花草有了变化，与昌若在宝华寺相见后的我的心境，也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
行至再顾亭，周边的花草看去已有些陌生，与夏日的样貌大不相同。
病了这些时日，有些东西到底不一样了。
见我拾级而上似是想在亭中坐会儿，蔻儿体贴的上前掸干净座椅。从后面婢女手中接过棉垫放好，扶了我坐下。秋天的风是通透的、干爽的，我潮湿多日的心境亦好转了几分。抬头正要逗蔻儿几句，却见连娣儿拿了件鹅黄色的单面披风过来，行礼后禀道：“湛露姑姑见起风了，让我给夫人送披风来，叮嘱着一定给夫人披上呢。”
我笑着起身让她披上，看她在前胸处将丝绦娴熟的打成一个如意结。不由笑道：“从这回病了，你们也太小心了。连到后园走走，也要我这么全副装扮的？”
连娣儿只笑不答，转向亭外候着的婢女道：“去准备些小食过来。别忘了热热的沏上一壶茶。”
两名婢女答应着去了。连娣儿扶我坐下，蔻儿在旁道：“连姐姐，这几日倒少见你呢？”
连娣儿轻言细语道：“这几日忙着去亲戚家串门，你自然少见。”
我闻言抬眼看连娣儿，连娣儿点点头，禀道：“曹太医全名曹礼善，是昭明十二年由人推荐进的太医院。”
我沉吟道：“昭明十二年，距今已有一十七年。这位曹太医，年岁不轻，行医经验丰富，何况是在太医院行走多年。盛副使诊脉后能对症下药，为何曹太医却药不对症？”
连娣儿颔首道：“婢子也觉得夫人的病反复多次，内里必有隐情。所以托了府里在外采买的大伯留心打听。今日递了消息过来，这位曹太医平素深居简出、来往的人屈指可数。不过，他的填房夫人是河内安阳人。”
“安阳么？”心中已明白过来，我以下颚稍稍朝着菫夫人所在宝音阁的方向点了下。连娣儿轻声道：“是，菫夫人出自安阳叶氏。”
我缓缓低头，在心底低低叹息一声。那样端庄的女子，仍然躲不开嫉妒心。
沉默良久，我澹澹笑道：“风凉了，回屋吧……”
连娣儿和蔻儿扶了我沿着小径慢慢往回走，迎面遇上端了茶点回来的两名婢女。随口打发她们将茶点拿去花厅，见她们去得远了，我方向蔻儿笑道：“你上次捣腾的药渣子还在么？”
蔻儿笑道：“连姐姐怕我留着继续胡闹，已经拿去丢了。”
连娣儿轻声道：“是，因为怕蔻儿真敷在脸上出了红疹子可不妙，婢子抢着倒掉了。”她忽地露出懊恼神情，急道：“呀，应该留着的。夫人是想找人验……”
我打断她道：“丢就丢了吧，原本也没做多大指望的。曹太医之事无需再提！”
刚转过回廊，就见萧王立在花厅处频频张望。萧王看见我们，过来牵了我手，迎着日光往面上看了看，喜道：“今日可好些了。”
我随他步入花厅，柔声答道：“妾已近痊愈，难为王爷日日挂心。过来多一会儿了？怎么不让人去传了妾身回来。”
萧王笑道：“你这些日子总在屋里，如今好些，好容易去园子走走。我在这里等你便是，何苦让你落下满园秋色、巴巴儿的赶回来。”说着在厅中椅子上坐下。
我慧黠一笑，给萧王斟了杯热茶，掩了衣袖递与他，云淡风轻的言道：“殿下描画的好，可不是巴巴儿的赶了回来呢。还是妾灵犀一点、自觉自愿的。还不如殿下遣人去传、来的矜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