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论告别的方式 1
但在打捞起尸体的湖边，还聚集着许多村民。他们三三两两，指着湖边打捞尸体留下的痕迹指指点点。并一个个化身神探，有板有眼地推理了起来。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老式中山装，带着藏蓝色解放帽的老头注意到了这四个穿着志远中学冬季校服的学生。
他走过来问到，“你们这几个学生，不在学校好好学习，到这儿来干嘛？”
林之亦答到，“您知道，今天在这儿……”，他猜这个问话的老头儿可能是刘家村的村长，他的中山装上衣口袋那边别着个党徽。
奥地利物理学家薛定谔提出过一个有名的思想实验，将一只猫关在放有少量化学物质镭和***的盒子里。镭的衰变存在几率，如果镭发生衰变，会触发机关打碎装有***的瓶子，猫就会死；如果镭不发生衰变，猫就存活。
根据量子力学理论，由于放射性的镭处于衰变和没有衰变两种状态的叠加，在打开盒子之前，猫存在着或死或活两种可能，但只有打开这个盒子，才能知道猫是死是活。
此刻，林之亦感觉自己就握着这样一个盒子，只不过盒子里面不是猫，而是刘清源。他失去了打开盒子的用气。到明年2月就满16岁的他，父母健在，父母的双亲也健在，他从未这么近距离的接触死亡。
在来的路上，他也在心里担心着，“如果，真的看到尸体了，怎么办？”
“您知道，这里出事的人是谁吗？”没想到，还是齐柏林先问出了口。
“你们不是临远镇的人吧。关心这个干嘛？”村长不打算对这些小孩儿多说什么。转身和其他村民继续讨论了起来。
“我们认识刘清源！”林之亦突然吼道。把其他三个小伙伴都震惊到了。
村长这才回过头来。
“你们，怎么知道刘清源出事了？”
他的回答无异于打开了那个盒子，里面的刘清源是死的。
林之亦的心像碎了一块，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悲伤，脑海中大叔的影像仍旧是鲜活的。他无法将大叔的脸与那个在新闻上看到的打满马赛克的脸匹配起来。
他看了看其他人的反应。
两个女生已经流下了眼泪，齐柏林低着头，紧握着拳头。
“怎么会这样？”
“这个警方还在调查。”
这几个十几岁的高一学生已经无法在承受更多了。袁莎莎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跑开。
“袁杉杉，你去哪里？”
大家跟在她一起跑，她在往大叔家的方向跑。
跑到家门口，才发现这里也已经被当作案发现场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了起来。
“袁杉杉，不能再过去了。”
林之亦拉住企图从警戒线下面传过去的袁杉杉，私自穿过警戒线是要被拘留的。
“让我去看看，大叔在不在家？”
“他不在这里面。”
“林之亦，让我自己进去看看！”
“他已经死了！”
最终，林之亦还是说出了这个大家谁都不愿承认的事实。即使他们之前已经知道大叔得了肺癌撑不了多长时间了，但看到他那副对他们既疼爱又无奈的样子，总觉得离真正失去他还有好多时间。
所有人都静静地站在刘清源的家门口，任时间流淌。他们上个礼拜才将这个小破平房收拾干净，它却没有了主人。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意识到，不是每次离别，都能有时间好好说再见的。
等林之亦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钟了。马师傅下车前，对他说到，“少爷，先生在客厅等你。你别再惹他生气了。”
“知道了。”林之亦谢过马师傅的好意。
林先生端坐在沙发上，翻阅着笔记本电脑上的案宗资料。通常，他会在书房中工作。
“爸爸。”有了马师傅的提醒，林之亦不能再对自己的父亲视而不见。虽然今天的事情已让他的心情跌落到谷底。
“你是怎么认识那个叫刘清源的人的？”林先生直入主题。他之所以让马师傅做林之亦的专属司机，就是因为老马不会对他有任何隐瞒。
林之亦也心知肚明，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监视。
“这种社会上不三不四的人，你还是少接触的好。”林先生眼睛没有离开笔记本的屏幕，冷漠地说到。
“刘大叔才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人。”这句话戳中了林之亦的痛点，“爸爸，我希望您能尊重他！他都已经……”
“法医那边的报告出来了，已经排除他杀的嫌疑。尸体下周二火化，他没有亲人，骨灰会直接摆在墓地的公益灵堂里。”
林先生说这些出奇的冷静，在执业生涯中，他接触过不少刑事案件。对一些无足轻重地生命的逝去，他的心里已经感受不到什么情绪了。
“不管你和他有什么联系，我希望到此为止。不要在一个死人身上花时间了。今天我还接到了你们班主任王老师的电话，说你还翘课带同学去案发现场，这是一个班长应该做的事情吗？”
面对林先生接二连三的问话，林之亦的心里反感到了恶心的地步。如果是十二年前的刘清源，发生这样的事情，他还会这么无动于衷吗？
“我对王老师保证过了，再有下次，就撤了你班长的职务。”
“撤就撤吧，反正我也不稀罕。”
“你再说一遍！”林先生今天已经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
林太太在二楼给他使了个眼色，他们的父子关系已经不太融洽了，不能再往更差的方向发展。
“我累了，我想去睡了。”
林先生重重地放下笔记本，林太太立马从楼下跑下台阶，劝到，“之亦已经不是小孩了，他自有分寸。”
林之亦上楼锁上自己的房门，这样他在这个家才能有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
他把从父亲那里知道的消息，用更委婉的方式，分享到乐队的QQ群里。
钱雯雯一连回复了好几个大哭的表情，看得林之亦心疼极了。
正当他输入钱雯雯那些用来安慰钱雯雯的聊天内容的时候，QQ消息不断提醒他，有人申请加群，他点开消息，都是同一个账号。
“雯雯，别难过了。只要我们一直记得大叔，他就不会离开我们。”
齐柏林趁他看申请人资料的时候捷足先登了，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称呼她为雯雯了，还发了抱抱的表情！林之亦的心头满是醋意。
“班长！”齐柏林写到，“你收到小胖的入群申请了吗？”
“哪个小胖？”
“就是胡浩然他们乐队的那个鼓手，长得胖胖的，六班的，叫方圆。”
“他怎么突然要加入我们这个群？”
“听说胡浩然要转学，也不参加社团活动了。他就想到我们这边来打鼓。胡浩然在的时候，他不敢。”
对那个小胖子，林之亦还有些印象。其实他的鼓打得不错，只是在刘清源的碾压下，被比了下去。
林之亦通过了他的入群申请。
“大家好。我叫方圆，外号小胖。”小胖上来就和成员们打招呼。
“你们和上次PK时候的清洁工大叔还有联系吗？”
“我要向他拜师学艺。”
不知情的小胖开始在群里滔滔不绝。
“不，你不想。”
林之亦把他踢出了群。
可不一会儿，又闪现了无数条入群申请。备注上写满了：对不起，我错了。大概是之前就与他相识的齐柏林相告了实情。
小胖再次入群后，就发了一个长跪不起的表情。
“平身吧。”齐柏林厚颜无耻地说到，那次PK过后没多久，齐柏林就在自己小区里见到过他。原来他们就住在前后楼里。齐柏林原先并不想多搭理他，反而是小胖，在得知了胡浩然要转学的消息后，小胖主动与齐柏林搭讪了起来。
齐柏林发现这个小胖子还是挺有意思的。
“我都没来得及好好和大叔说再见。”
然后群里又被小胖的悲伤刷屏了。
“怎么办。没有人来教我的鼓了。”
“我的生命好像没有了意义……5555555。”
林之亦不得不把他再次踢出群。
“周二。他们。他们要火化大叔了。”
林之亦告诉大家他从林先生那边获知的第一手消息。
“在哪里？”
“听说在墓地那边的火葬场。”
“珠城有两个墓地，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东。”齐柏林写到。
林之亦想下楼，再向林先生问清楚。可林先生的火气刚压下去，这样冒冒然提问，恐怕又会将他点燃。
走到楼梯一半，小胖方圆又不屈不挠地发来了入群申请，备注写到，“在城东。”
林之亦这次立马就同意了。
“我爸是警察，我问过他了。”小胖在群里解释到。
“那周二我们一起去送送大叔吧。”钱雯雯提议到。
大家都纷纷响应。只等林之亦拍板。
城东的那个火葬场在珠城靠近海的边界，离志远中学可有半座城的距离，来回一趟走高速也要一个多小时。
再加上送行的时间，可能意味着，他们又要集体翘半天课。
“那天一起请病假吧。”齐柏林说。
“我这边可以，毕竟班里只有我一个人。那你们呢，一个班四个人一起生病，也太奇怪了吧。”小胖回答到。
“我们就向王老师实话实说，不管他同不同意，我们都去！”林之亦态度坚定地说到。
“好的，班长！”大家一起回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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