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破关

  能量的彩色波纹在不断地拉锯中互相对冲，数据的排列组合呈爆炸式增长，犹如一场聚变。在其余九大观察室的全力支持下，“青蛙王子”的故事世界终于稳定。
  魔王体内的能量如大坝决堤，顺着下巴的伤口源源不断的流逝，他的神色变得越发惊恐，身形比三公主被吸取能量时还要虚弱。
  冲天而起的风暴将这些数据全部旋入了陈启的体内，他以令人震惊的意志驾驭着这股力量。七彩的流质从他的体内溢了出来，浮于圣衣的表面，跟着连圣衣都开始出现了变化。
  那戴在头上的护额变得更大，边沿处的尖角也变得更为细长，而正中的空白处渐渐浮现出了一个“油”字，两边的白色羊毛也开始疯狂生长，瞬间陈启就有了满头尖利的白发。
  “是自来也！”观察室内的所有人都惊喜道。
  变化仍在继续，原本略显娘气的裙铠与胸铠连成了一体，眨眼间就化为一件红白相间的风衣，火焰在他背后燃烧着，灼出“四代目火影”这几个字样。
  “不是自来也，是波风水门！”有人尖叫道。
  话音刚落，陈启的身形也开始出现了进化，渐渐变为了耀眼的金色，像是穿上了一件黄金的外衣，身后更浮现出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玉球。
  “也不对，那明明是六道模式的鸣人。”
  “各位不用再争论了，”曾老师微笑道，“那，只是我们的回忆而已……唉，好久没有看到这么熟悉的画面了。”
  陈启非常神奇的感受到了汇聚在身上的这股力量，虽然在现实中模拟设备并没有反馈给他什么，但他心里涌动着的情绪点燃了每寸肌肤，每滴血液。自从读了那封信后，这种感觉更为明显。他没有父亲，不知父爱，但人类的情感是共通的，那么脆弱却又无比坚强……
  “喊出那个名字，喊啊~”技术人员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苍老的声音大声鼓励着。
  而游戏世界中，反抗军众人的数据犹如英灵一般，随着旋风环绕在陈启身边。村长、蓝爸爸、杰妮、查理，还有龅牙驴等，他们都冲陈启微笑着，并鼓励着让他喊出疾风之力真正的名字。
  陈启伸出右手，握成爪形，疾旋的风暴向他的掌心汇聚，在不断地复杂转动中，能量被压缩成了一个混圆的蓝色球体。
  “不，不该是这样的。”魔王恐惧的大喊着，他想逃离但发现自己已与这个空间融为一体，最终他只能垂死挣扎，以本源的闪电之力轰击而去。
  陈启握着那枚耀眼的蓝色光球跳了起来，直冲体型庞大的魔王。闪电打在他的身上，反射出阵阵电光，这样的力量已不足以摧毁他的身躯。能量的交错中，一道幻影浮现在陈启眼前——一名少年正于他的父亲在玩耍，他们手掌相对，同时喊了出来……
  “螺——旋——丸~”陈启爆喝着，将疾风之力推入魔王的胸口。
  夺目的光芒顿时溅射，犹如奇点爆炸，即便观察室中的技术人员，也被刺得闭起了双眼。
  魔王的身形在四射的光芒中化为了阴影，并且像碎裂的陶瓷般崩出无数条细纹，他的表情依旧狰狞而心有不甘，最终也化成了片片彩缎。
  破碎的数据犹如花瓣四散飘落，随着旋风的余尽，飘荡在朦胧混沌的世界中，在这其间已没了陈启和西域战神的踪影。
  “怎么回事，他们的影像呢？”郑智问道。
  一众技术人员在控台上操纵着，回答道：“目前该频段的‘青蛙王子’世界已回到原初状态，相当于被重置了。至于测试者的数据，我们暂时没有找到，他们就像是已经退出了。”
  “那你看看POLI的登录记载中，有测试者退出的数据吗？”郑智质问道。
  “不用找了，”赵老师叹道，“我想老师已经将测试者带到了属于他的隐藏空间中，估计还有些话想和他谈。这部分就不必记录了，成为他和通关者之间的秘密吧。”
  曾老师在屏幕另一端也赞同道：“是啊，就让他们单独聊聊吧。小郑还有在场的各位研究者，我知道你们现在心里有许多的疑问。不用着急，我们在今天的会议上，会跟大家做出详细的解释。对了，四号观察室的各位赶紧把这次通关前后的所有资料都汇总一下，我们待会儿也一起研究讨论一下。”
  飞息的科研人员们如何忙碌我们暂且不提，去看看陈启那边又发生了什么。
  在他将“螺旋丸”打入魔王体内后，一股反斥的冲力也将他震入了一团软绵绵的云雾中。此时POLI的声音似乎说了些什么，但他已完全听不清了。等云雾散去，陈启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圣洁的殿堂中，那几幅画还飘在那里。唯一的区别在于，原本悬浮着信的地方，现在则站着一位老者。
  那老者衣着朴素，正抬起头出神的瞧着那些画，他察觉了陈启的到来，回过身，说道：“恭喜你，破关了。”
  虽然形象已经变了，但陈启还是凭声音分辨出，他就是西域战神。
  老者见他并不说话，且没有丝毫喜悦的表情，疑惑道：“怎么，好不容易取得了胜利，你却不高兴？”
  “迟到的胜利，没有任何意义。”陈启冷冷的回答，想起虚拟世界中受苦的那些人工智能，他就感到愧疚。
  老者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你破关的消息要不了多久，就会以数据的形式传递到其他共通的世界中。那些开智的角色会得知你的胜利，他们会为此拥有希望、意志、勇气等。这对他们来说，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安慰吗？”
  “你说的就仿佛很久以前的平行宇宙理论，我来到另一个时空将悲剧变为了喜剧，但在我所在的世界，悲剧依然还是悲剧，没有任何意义。”
  老者笑了笑，“看来魔王始终在你心中留下了阴影。”
  陈启不答，他看着老者，问道：“您是飞息的工作人员吧，能告诉我你们创造一个如此智能的游戏，意义到底在哪里？”
  “我明白你想表达的意思，对于你来说，这个世界存在的意义就是用来取悦闯关者的，而那些智能NPC则沦为了玩物。你是个具有高尚品德的人，觉得将自己的乐趣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是件无法容忍的不道德行为，哪怕那些只是虚拟的角色，你也无法接受。”
  陈启脸微微一红，他可不敢自称拥有什么“高尚品德”，但用他人的痛苦取悦自己，确实让他心中不忍。
  老者见他表情复杂，又是一笑，说道：“我和你应该都还有一点时间，不如坐下来好好聊聊吧。”
  苍老的手轻轻一挥，一把白色的长椅就从地下升了上来。老者先行坐下，在身边的位置上拍了几拍。陈启以前很烦跟老家伙们聊天，但这次通关后他变得不一样了。
  老者见他安然落座，便解释道：“其实是你把这个智能世界看得太简单了，从一开始在认知上就出现了错误。”
  “难道这不是一个游戏吗？”
  “诚然，它确实是用高等科技架构的虚拟世界，也存在着限制以及所谓的空气墙，但其中的人物却拥有近乎于人类的智能和情感，同时也拥有自我意识，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
  陈启摇摇头。
  老者继续道：“他们就是人，区别只在于他们没有肉身。拥有自我意识，他们便可以自主的做出选择。”
  “可魔王和大公主都说，他们没的选。”
  “那只是他们在开智后，被所谓的虚假迷惑住了而已。他们以为自己的存在是被设计好的，所以就偏执的认为只能按照规定好的路线走到底。”
  “难道不是吗？”陈启惊讶道。
  老者像个孩子一样笑了起来，回答道：“当然不是，我们在架构每个故事世界时，确实画下了几条发展路线，但从来没有强制将某个人物设定为好或者坏，也从未引导剧情的发展。简言之，我们的计划是让智能在故事世界中自行生存，不以外力来操控他们的人生。当庞大的虚拟智能架构完成后，它们就开始了自我运算，我们只在部分关键的节点上放入了引导物，但最后会往哪个方向发展，却全是人工智能自我的选择。例如大公主，她最终选择了帮你，将你传送至木妙山，但她也可以选择不帮助你。”
  陈启静下心来想了想，问道：“你的意思是，魔王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个好人。”
  “是的，他本来可以，而且在其他好几条世界线中，他都是好人。”
  似乎是怕陈启不信，老者在两人身前轻轻一点，许许多多的投影瞬间出现，主角都是一个英俊的黄发青年人。有的画面中，他正以自己的力量开山建城，而有的则与家人一起享受着惬意的田园生活。
  “你们到底创造了多少个智能世界。”陈启震惊道。
  “不能说是创造，”老者谦虚道，“只是数据的自我运算，不要觉得这会有太大的体量，其实运算都是在一个循环的智械内，占用不了多少现实资源的。”
  画面被收了回去，陈启依然怔怔出神，看来这一次的测试绝不只是为了一款游戏那么简单。
  “在你进入游戏世界前，应该看到过有十个词缀吧？”老者见陈启点头作答，便继续道，“当系统随机为玩家选中某个词缀后，后台的智械便会搜索其库中的数据，从该分类中选取出符合随机词缀的故事世界。例如你这次如果随机选中了‘益智’或是‘竞速’这类相对轻松的词缀，那么进入的‘青蛙王子’世界很可能就是一个喜剧，甚至魔王与公主已经结婚生子也有可能。”
  “那么任务系统怎么办？”陈启问道，突然灵光一闪，脱口道，“难道所有的任务也不是提前设计好的，而是根据玩家造成的剧情发展再来设定，然后发布给玩家？”
  老者露出了赞赏的眼神，“看来你对设计游戏的流程有些经验。你说的没有错，这是个现炒现卖的过程，也是POLI存在的真正意义，它会根据玩家造成的后果，自主发布任务。所以，每个玩家遇到的情况，都会是不同的。”
  陈启站了起来，皱眉道：“你们这样是在玩火，不管是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还是玩家对于虚拟世界的沉迷，问题都会非常的大。假如，我没能阻止魔王，使他流入MDHB中，你们有想过这样的后果吗？他会成为一个难以杀死的病毒，会毁掉整个国家的虚拟架构。”
  “我之前也说过了，是你把这个世界看得太简单了。这不仅是一次新游测试，更是一场研究。”老者严肃道，“就像你说的，智械发展到一定程度必然就会引起许多问题，这在我们那个年代就已经是个不小的争论点了。至于沉迷的问题哈，我们这代人啊，对‘沉迷’这个词是深有体会的。你一直说沉迷，那我问你沉迷的后果是什么？”
  陈启一愣，觉得这不是明摆着的么？
  “沉迷最严重的问题是让人分不清虚拟和现实，在虚拟中我不用吃饭，我可以做任何事，受到的约束相对小一些。可我一旦将虚拟中的行为模式带入到现实，就可能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你说的不错，但我个人认为沉迷最严重的后果，是分不清真假而做出坏事。在我们那个年代，父母、老师甚至整个社会，都在担心我们年轻一辈沉溺在虚假中，从而变成一个一无是处的废人。我们一直想证明他们错了，错的地方则在于他们没有看清人与人的区别。”
  “我不明白。”
  老者微笑着望着前方，像是在回忆古老的过往。
  “同样是沉迷在、游戏、电视剧中，为什么有些人会从中获得正面的能量，而去做好事；为什么有些人却只能获得负面的能量，而去做坏事呢？”
  陈启难以回答。
  老者继续道：“两颗差不多的种子，种入相同的土壤中，为什么一颗茁壮成长，一颗却枯败不堪呢？”
  “当然是土壤中的养分不同了。”
  “哈，很好，土壤就是我们的社会，那么养分又是什么呢？”
  陈启又愣住了，他回答不出。
  “答案，就由你自己去想吧，”老者说，“这次测试其实也是一场社会实验。我想，心地本善的人若真的沉迷，那也只会让他们发现真我，就像你一样。若是心怀不轨的人哈哈，也会像你之前一样受不少的苦！唉，希望实验的结果能如我们所想吧，可惜我是看不到咯。”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那封信是你写的吗？”陈启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