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山寺弃婴

  新生的婴孩要吹上三天尘世的风，才会将前尘忘却，这是最痛苦的三天，而此世烛龙的愿，大司命已遂了他。
  “白马寺中何故会有婴孩哭声啊？”发问的是个中年模样，锦袍金冠，冕旒垂肩，正是人间大随国的君王杨成坚。“回禀陛下。”白马寺的住持今日接驾，着装格外隆重，将百宝袈裟一敛恭敬说道:“半个月前，院中沙弥冒雨到后山挑水，见一初生婴儿裹着黑色襁褓，正在溪水中漂流而下，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忍这婴孩在水中沉浮，急忙打捞，救回寺中加以施救。今日不敢惊扰圣驾，全院迎接的时候，便将他放在僧舍中了，没想到还是打扰陛下了，望陛下赎罪。”
  “住持你好糊涂啊。”皇帝爽朗一笑与他说道：“你将孩子独自锁住，他自然要哭，怎么？我若不往这后院走，你们就一直任他哭哑了也不管吗？”住持双手合十，深深一拜：“贫僧糊涂。贫僧糊涂。”皇帝将住持扶起身来说道：“今年开春起，我随国便大旱，正是半月前普降了甘霖才得以缓解，这溪流儿兴许正要旺我国运，今日朕神清气爽，一同去看看。”
  今日是立夏郊游，不光是皇帝来了，也随行了皇后、太子与几位宠妃，住持领着皇帝一行往僧舍走，皇帝亲切的挽着最爱的姚如夫人，本应与皇帝并肩的皇后却拉着幼子走在第二排，脸色不甚欢喜。
  住持从腰间取了钥匙开了房门，那孩子哭声扑面而来，嘹亮极了，姚如夫人性子谦和柔顺，瞧着孩子正躺在炕上，虽然铺垫了被褥，但小手漏在外面挥舞着，哭得脸蛋涨红，着实可怜，便急忙行到床边，随手裹好襁褓，将他搂在怀里哄着。也是怪了，姚夫人轻声唱了两句，孩子便不再哭闹了，皇帝也凑到身边，和颜悦色说道：“小如，这是什么曲调，十分好听。”
  “陛下，这是妾家乡的摇篮曲，小时候常听娘唱，今日学了两句倒是有效。”姚夫人轻轻拍着孩子的身体，柔柔的回到。皇后酸了一句，拉着大皇子得意的立在一旁：“是啊，姚妹妹自己虽然没生养，哄孩子倒是新手好运气，再说了，野孩子没娘，谁抱他都会欢喜的。”皇帝嘴角一撇，瞪了皇后一眼说道：“就你能耐，广风生的是好，可莫要被你调教的刻薄了。”又将眼神轻轻移回姚夫人这边，瞧着爱姬面色尴尬，顿时心生了一个念头，又将襁褓轻轻掀开看了一眼，轻笑着说道：“嗯，是个男孩，朕子嗣不多，广风这孩子，素日只能跟宫女太监一同玩耍，也是寂寞，这个孩子伴随甘霖而来，是个福兆，朕收养了。”
  皇后却不怎么乐意，大吼了一声：“陛下，一个河里来的弃婴，他有资格入宫侍奉太子吗？”随着皇后大喊大叫，姚夫人怀里的孩子受了惊吓，又哭闹了起来，他小手挥着，在空中乱抓，皇帝猛然看见孩子左手心恍惚有个胎记，便轻轻托起他的小手，展开一看，是团黑乎乎的，像是个字，但又模糊不清，左半边是个女字，右半边不好分辨，又一抬眼瞧见身边的姚氏，心里便做了决定。
  姚夫人轻轻哄着孩子，嫣然的笑着，眼里柔光泛起波澜，皇帝见此，也猜着姚夫人定是喜欢这个孩子的，便拉着她的手说道：“爱妃，你看孩子的左手，胎记像不像个姚字，朕看与你十分有缘。”又边拉着姚夫人的小手转头对皇后说道：“谁说是入宫侍奉太子，这孩子我要与姚氏收养为义子，日后与广风是同姓兄弟，你是一国之母，今天起也是这孩子的嫡母了，出什么差池，皆问责于你，听明白了吗！”皇帝又对姚如夫人说道：“爱妃，你看着孩子叫什么名字好。”姚夫人则羞涩的问了一旁的住持大师，想为孩儿祈求个好名字。住持见皇帝也在望着自己，暗许了帮皇子问名的权利，便细一沉着说道：“这溪流小儿生在水中，五行中讲，金能生水，不知讳为金风如何。”皇帝满意的一捋胡须：“我儿杨金风，这便随架回宫，赐居姚夫人的凌波殿。”姚如夫人抱着孩子，柔柔跪倒在地谢了皇恩，在一旁的皇后，气的脸色铁青，转身就拉着太子出了僧舍，大步流星的迈上凤撵，气的随手扇了侍女两个耳光发泄，又将帷幕一拽降了下来，闷在里面不吭声。
  杨金风算是个幸运的孩子，姚如夫人对他甚是疼爱，视为己出，皇帝虽然繁忙，但得空时总会来陪他玩耍，太子已经半大，所以瞧起来对金风甚至亲过亲生儿子。只是皇后平日总是抓住机会，就对金风小惩大诫的揍上一顿，太子也性格阴险些，小小年纪就会挑唆父亲，说上些编造的坏话，完全像个大人。当然，皇帝能治理前朝，自然也不是好被一个小儿轻易糊弄的，清浊还是可以分辨的。
  只是姚氏性格柔弱，是个书香之家出身，偶然被选在君侧，家中却无有前朝重臣能为她撑腰，只有后宫的宠爱是远远不足以站稳脚的，姚如心里清楚，所以素来对杨金风的教育唯有两点，一是忠孝节义，二是韬光养晦。也不让金风到学堂与太子广风一同读书，怕是会挨欺负，便样样都是自己教，教他拿笔，教他识字，一句一句的领他背诵。
  “娘，这句是什么意思。”金风今年已经五岁了，捧着一本《论语》跑到姚夫人膝下，姚夫人理了理广袖，一把将他抱起，叫他坐在自己膝上揽在怀里，小金风指了指其中的一句：子路戎服见于孔子，拔剑而舞之曰：古之君子，以剑自卫乎？孔子曰：古之君子，忠以为质，仁以为卫，不出环堵之室，而知千里之外。有不善则以忠化之，侵暴则以仁固之，何持剑乎？
  姚夫人轻轻抚着金风的头发，亲吻了一下他的颊说道：“子路穿了一身铠甲拿着剑问师傅，古代的君子是否用剑保护自己呢？孔子却说古代的君子用忠义用仁爱就能制止不好的事情发生，就可以保护好自己，所以不需要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