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

  这战事持续了半个多月了吧,京城百姓眼看着血流成河,看着喧闹了又沉寂,沉寂了又喧闹,反反复复,仿佛永远没有。庄稼没有人做,店铺也没有人开,曾经繁华至极的帝都,成了一片死城一般。
  今日,又听到铁骑踏过地面的声音,那铿锵之声更比往日不同,好似要将人的心胆震碎。
  只见当先一男子,明明是肤白胜雪、儒雅俊秀,却又另有一种轩昂气宇,让人见了,心生畏惧。
  “太后,人都等在城门口了。”紫英殿前,雪瑶将整个身子都窝在龙椅之上,夏晗暄不会来了,她也懒得去逼迫。叶哀哀最后还是弃了她,当她回来寻到那两个宫人的尸首时,她便什么都懂了。
  高全在雪瑶身边躬身提醒道,只见太后将整个身体都蜷缩在富贵、奢华的龙椅之中,她将头搁在自己的膝盖之上,头发披散下来,不像平时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太后,更像是一个无助的孩子,她没有穿着,雪白的玉足藏在长长的裙摆之中。
  “高公公,听闻那个人又回来了是吗?”她问得那个人自然是木青城。
  “老奴听说这次带兵主帅正是那木青城。”高全答道。
  一个中了毒的人,一个本应该死的人,却偏偏活了下来,而她的妹妹,永远也回不来了。“高公公,旁人都走了,你怎么还不走啊?”
  雪瑶从龙椅上走了下来,就这样赤足踩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之上,裙摆拖着逶迤前行。
  “太后,老奴还能去哪儿啊?”高全在雪瑶身后颤颤巍巍说道,“太后,从前他们攻城的次数还少了么?咱们还不都是逢凶化吉了?太后又何必担忧?”高全感到太后这一次已经无心战事了,出言宽慰道。
  雪瑶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她往前走去,紫英殿的大门被推开,阳光射了进来,清晨的阳光将大殿的晦暗祛除了干净,这一次,那个人回来,谁都没有把握了,不是吗?
  皇城边上,能人异士各显身手,木青城在城下指挥着,嘶吼与血染成一片,纷乱和嘲杂。
  “别费功夫了。”雪瑶的声音忽然在城头响起,她的长发飘扬在旭日东升的金色阳光下,半边脸被镀上了金色,她就这样赤足站在了皇城之上,像一只蝴蝶摇摇欲坠。
  此刻众人虽然在一片纷乱之中,听到这声极冷、极淡的声音,却又不受控制一般停了手上的动作,去看高处的那一抹绝色。
  “太后,不可啊,我们的援军到了。”高全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急切地跟在她的身后说道。
  雪瑶极目望去,这是整个帝都最高的地方,能俯瞰帝都的所有建筑,最远处,一片黑压压的东西带着满天的烟尘而来。
  雪瑶收回了视线,脸上显出一抹温柔的神色,她将眼光落在城下,木青城坐在马上,目光平静地与她对视,“木青城我问你,哀哀呢?”雪瑶的声音轻柔,却是无尽的悲意,千军万马当前,她只想知道叶哀哀在何处。
  “她……死了。”木青城虽然有心想隐瞒,但此时面对雪瑶的问,他却选择了如实相告。
  “死了?这便是你给我的回答?”雪瑶觉得有些好笑,“她怎么死的你不知道吗?”
  “太后,快下来吧,上头危险得很。”高全在下面,急切地说道,风将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好像下一刻她便要随风而去一般。
  雪瑶收了笑,一刹那间心如刀绞,“我的妹妹死了,这世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她的目光看向远方,忽然一行泪流流了下来,“总有人劝我放手,放手,可是我这样的人啊,呵呵,总是不懂得死心,最后的苦果不都是自己酿成的吗?”她喃喃自语一般,木青城看到身后援军已近,也不着急,听她说道。
  “你作恶太多,一切都是罪有应得。”锋征跟着说道。
  “是我作恶太多,为什么要拿其他人的性命来报复我?”雪瑶忽然一声厉吼,这声音凄厉如泣血一般,长发飞扬而起。
  锋征被她这巅峰模样有些吓着了,只当她是悲伤过度,也不和她多说。
  “哀哀的死是我的责任,怨不得你。”木青城有些自责地说道,其实现在想起来,雪瑶说的话又哪里不对?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对错、好坏,天下人又与他何干?可是每当他想回头时,身后已经无路可走。
  “属下救驾来迟,望太后恕罪。”这般拉扯之时,援军已经到了城门之下,对着雪瑶认罪行礼。
  “杀了他,杀了他。”雪瑶去癫狂了一般,指着木青城凄厉地喊道,她雪白的肌肤被涨得通红。
  “是。”只听到一声答复,战鼓隆隆,号角高鸣,人人精神振奋。
  援兵风尘仆仆,从左右包抄而来,木青城三尺青锋在手,策马迎敌,嘴上向着那些江湖素人喊道“不要管我们,攻城。”
  那一头喊杀震天,这一头,又是无数的奇门暗器射来,江湖之人来去无影、飞檐走壁,顷刻间便无声息地取了数人性命。
  雪瑶看到这里,从鼻腔中呼出一声冷笑,结束了,都结束了,她看到萧林在她得鬓间插了一顿娇艳的芍药,她看到叶哀哀手中那一盏宫灯终于做好了。
  萧林就在城墙下微笑着跟她招手。
  “萧林,我们去找一个世外隐居之处,再不问世事,一生一世一双人好不好?”雪瑶伸出手去拉他,像从前无数次黑夜中,他拉着她一般,只要有萧林哥哥在身边就什么都不用怕了。
  “太后。”高全在身后大声喊出。
  一切都结束了,雪瑶像一只巨大的蝴蝶,轻盈、漂亮,最后在城墙下盛开了一朵巨大、鲜艳的花。
  她嘴上说要杀了木青城,可是最后还是罢休了吧,木青城看到那触目惊心的红“你比我强。”心中由衷地赞了一句。
  这一场仗总算打完了,百姓迎来了新的盛世,这一次是众望所归,他们拥戴的齐王。
  自新皇登基,论功行赏之时,谋士兼武将的木青城自当首功,皇上赐官“太傅”算是位极人臣了,可是这位大功臣却拒绝了。
  “陛下若是记得草民之功便请善待草民姑母,从前的王皇后以及二位皇子。”他当初承诺给姑母一家一个安稳的未来,他舍了一身功名替她们求一个安稳,算是报了这一场恩情了吧。
  夏晗邺还待再挽留,可那个人早就消失在了市井。
  木青城回了京郊的庄子,那里还有个人在等他。
  “我回来了。”他看着静静躺在床上的人说道,“对不起,我失约了,不过你放心,我这就是来向你赔罪的。”
  他抱起床上的叶哀哀,一步步向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世人再没见过这位曾搅动风云、翻覆乾坤的翩翩少年的身影。
  至于那一把传闻连通生死、阴阳,让人忘却前尘的仓蓝也再没有人见过,不过听闻只要人间出现大恩怨,仓蓝便会现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