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药 一

  “想要保持容貌不变,只怕光是些冰是不行的吧。”虽然冰能让温度降低,让尸体暂时不腐烂,但是要想保持这般长的时间只怕是不容易吧,木青城知道,要让尸体保持不腐不僵有很多种方法,苗疆万毒窟做得到,毒澜宗应该也能做到。
  “那是自然,光是一味百毒草,便花费了少心力呢。”雪瑶像是邀功一般,倒像是杀人的不是她,她反倒是救人的。
  她还如从前那般漂亮,冰化后,如纱如雾的冷气在她的身周萦绕,她就这般静静地躺在中间,像只不过睡着了一般,双眼微微合上。
  木青城手指上前,将要到她脸颊时却又顿住了,他能感觉到一丝丝寒意从她的身体从透过手指传了过来。她不再是他的未婚妻了,她的一生清白,他又怎么能在她死后轻薄于她?
  “其实她不是自杀的,你知道她怎么死的吗?”雪瑶看到此时,走到何诗音的头上方,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她的肌肤。
  木青城的手收了回来,却止不住颤抖,他一遍一遍地回忆她当初说过的话,她让他救他,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没有得到他的结果就要选择离开?木青城想过她是为人所害,可是一直想不到凶手。
  “是吗?这倒是很让人意外呢,想必又是太后的手段了。”他强忍住心中的怒气,半含着笑容说道。
  “也不算,若是何大人不会这般相信他的门生,也不会有这样的灭门之灾。这兵部尚书柳大人可是做走狗、叛徒的一把好手呢。也不知当初从何大人家杀人偷尸的时候有没有一丝愧疚?”雪瑶含着笑说道,现在木青城没有还手的能力,她十分有兴趣看到他无能无力的样子。
  他现在的痛敌不过当初萧林死时她心中的悲痛之万一,每当想到此处,她都恨不能将他扒皮抽筋。
  “柳逸品。”木青城藏在袖中的手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纵使认命般地松开,回以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那现在我可以带她走了吧?”他问道。
  “轻便。”雪瑶见没有得到想要的效果,也不在意,侧过身示意木青城先行,她已经没有必要跟一个死人拉扯这么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从暗道到了紫英殿。
  “太后,太后不好了。”两人在紫英殿一露了面,高全便奔了进来,他是雪瑶的近臣,能随意出入紫英殿也只有她这一人。
  “又有什么事?”雪瑶皱了皱眉头。
  “外面……外面来了好多人,正在攻城呢,只怕……只怕抵挡不住。”高全一手指着宣武门的方向,一面说着雪瑶说道。
  雪瑶听到他这个话,不但不着急,反而转过头对着木青城眨了眨眼睛“找你的人来了。”她俏皮地说道,半分没有害怕的意思。
  此刻已是正午,经过连日的战争,原本繁华、热闹的京城,已经是人人足不出户,家家门户紧闭,更有亡命之徒趁着这国难之际大发横财,偷盗入室,一时间百姓苦不堪言,死伤不知道有多少。
  对于这一场战争,只有一些零星的一些百姓透过门缝看这局势的变化,更多的是关紧门窗,最好连耳朵也塞上,听也不要听。
  金甲营的队伍抱着一根三人合抱般粗壮的树桩,“撞。”随着锋征一声令下,那树桩便往城门撞去,“咚”的一声响,便是地动山摇,石屑纷飞。
  当今天早上叶哀哀发现木青城不在后,大家都悬着一颗心,木青城身上有伤,这般重要的时刻他能去哪里?王忠也夏晗邺四处打探消息,只听到有人说,今天早上有人见到木青城出现在皇城前,再也没有看到他出来。
  他孤身一个人在重伤之时去皇城?没有人知道他想要做什么。
  “快去救他啊。”叶哀哀想到他在皇城可能遇到的危险,眼泪就连珠价地往下掉。
  “木先生是本王的恩人,本王决不能让他有事。”这个时候正是齐王表现出爱才的时候,当下便表明也不顾一切代价都要保护木青城安危。
  王忠自然是不会说什么的,锋征便成了这次出征的主帅,带了一万军马,向着皇城冲了进来。
  “一切都拜托副帅了。”叶哀哀穿着一身侍卫的衣服混在人群中,她走到锋征身边对他说道,只是声音在震天的吼声中,几乎辨别不出。
  “叶姑娘?”锋征一回头,意外地看到叶哀哀,“这里不是你们女孩子该来的地方,你快些走,危险得很。”他大声吼道。
  “我……我放心不下。”叶哀哀的脸上浮现一层绯红,大约她与木青城的牵绊和仇恨在一起,永远也不能理清,永远也不知哪一样更重一些“我不会捣乱的,我只要看到他平安出来。”叶哀哀说道。
  “唉。”锋征摇了摇头,此刻两军交战,每一秒都关系着上万战士的性命,他没有时间和叶哀哀说更多的话,回过头去,手往天下一扬,又重重落下“放。”他一声喝下。
  接着便是一阵巨大的声响,直欲将人的耳膜震碎。
  此刻无数的士兵抵在皇城的另一头,木料、石头,都用上了,只感到那门摇摇欲坠,那一头如山崩地裂一般,每一次的撞击都比上一次更沉重,更难以抵挡。
  柳逸品站在城头之上,一个头比两个大,眼看城门被撞出了一条缝隙,这有慢慢不断扩大的趋势。
  “放箭。”柳逸品一声喝下,数万羽箭铺天盖地地向下方射去,只可惜大多被敌人的盾牌挡了回去,纵有羽箭透过盾牌间隙,刺中了人,也很快有人顶上前人的位置。
  没有太后在,便似没有了主心骨,柳逸品现在想的是,呆会儿应该怎么逃。
  “那铁水将门封死了。”雪瑶不知何时出现的,“就顺着这撞出的空隙倒出去。”雪瑶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士兵身后发号着施令。
  她一句登上城楼,对着下面喊道“锋征,哀家不把门封死便是给你的主帅留一条后路,你可想清楚,这门一封死了,你主帅也出不去了。”
  锋征此次本就是为救木青城而来,听到雪瑶这句话,手一抬说了一个“停”字。
  那排山倒海般的撞击顷刻间便停了下来。
  “毒妇,把我们主帅放出来。”他仰头对着雪瑶说道。
  “哀家本不是言而无信之人,你想要木青城安然无恙,那边让你手下的人都将兵器放了,在退后一里。”
  锋征几乎是想也没想,只听得他的一句令下,耳边能听到的便全是兵器落地的声音,紧接着是整齐的一路小跑,很快便退出了一里之后。
  宣武门大门打开,木青城从城门中走了出来,他的双手还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容貌绝美,只是眼睛紧紧闭上,没有半分气息的样子。木青城就这般抱着她,迎着无数士兵探寻的目光,步步向前走去。
  宣武门在他身后关上,没有人趁着这个时候发起攻击,都是凝神静气地看着自家主帅,看着她怀抱中的那个女子。
  叶哀哀心中像是一块石头落了下来,也不知是为终于看到木青城平安出来了,还是为了他怀中的女子。叶哀哀想她知道那个女子是谁,虽然她从未见过,但是她就是知道这是他曾经还未过门的未婚妻,他一生铭记,为其悔痛的那个人。
  也不知为什么,见了何诗音的容貌忽然生出一股自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子,虽说不必姐姐漂亮,但是高贵、典雅,一切美好而高不可攀的词用在她身上都不过分,只有这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木青城吧,叶哀哀想。
  好在她穿着士兵的衣服,混迹在辨识度不高的人群中,她努力往边缘处躲着,生怕木青城注意到她。
  “锋征,把马让下来。”木青城走到锋征面前,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
  “哦。”锋征知道是他要坐,下了马,让他坐上去,看着他的面色不禁有一股寒意。
  木青城上了马,依旧将何诗音放在身前,勒马便往前行,再没有多的一句话。
  “木公子,木公子……”锋征从一个手下那里抢过一匹马追了上去,“你走这么快干嘛?若是方才趁着这个机会打进城去,岂不是好?”他一面苦苦跟随,一面说道。
  “今天是打不进去的。”木青城很快给他下了决断。
  “这个女子是谁啊?妖妃为什么要放你出来?她没有为难你吗?”锋征原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但是这件事的疑问真的太多了,他实在忍不住好奇之心。
  “你明日去找一个地方将她好好安葬。”木青城说“明日”,他来不及看何诗音安葬了,他有太多的事情要做,这件事只能交给锋征。
  “啊?她……她死了?”锋征驱马和木青城并驾而行,看着何诗音虽然面色苍白但是还算有血有肉,哪里是死人的样子?伸出手指想要去探探她的气息,却被木青城一记眼刀杀了回去。
  “那公子觉得葬在什么地方比较好?”锋征想转移话题。
  “你看着办就好。”木青城却没有过多的心思来与他闲聊这些。
  叶哀哀就跟在他们身后,锋征忘了她的存在,木青城是压根就不知道她在,就这样一路跟到了京郊。
  文远山才发现叶哀哀跟着不见了,正当着急时,便看见木青城向这边走来,怀中还抱着一个女子,他一个飞身跑了上去,抓着他的衣襟便下了马。
  他这一出手有一些惊异,似乎这拉人下马有些……太轻松了,按照木青城的身手纵然不还手也会有真气本能护体,也不该是如此啊。
  “小师妹呢?”文远山来不及问这些拉着木青城便问道。
  “我出去的时候她还在房间里睡觉,你这时候问我,我又哪里知道?”木青城被他这样一拉也不恼,也没像平常一般对文远山保持着三分尊重,只是冷冷清清答道,何诗音的尸首摔在了地上,是锋征指挥着几个人将她往屋子里抬。
  锋征方才见了叶哀哀此刻却不寻她不见了,他有心想说但奈何一向嘴笨,不知从何说起。反正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文公子看不惯自己主帅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这样的身手,他管也白管,索性亮眼一抹黑,只当看不见。
  “她不是寻你去了?”文远山了解叶哀哀,知道她此刻肯定放心不下木青城,可是结果却让人有些意外。
  木青城轻轻推开文远山,文远山虽然气势凶狠,但也没有当真想过要伤木青城,是以被这么一推,也轻轻松松推开了。“我当真没有见过她,太后对她很好,料想是不会伤害她的,我现在还有事,没有空陪着你絮叨了。”
  他这一句话不掺和情感,也听不出丝毫不悦,理智又冰冷,说罢,他便转身往庄子内走去,“锋征,去把外公、齐王还有俞二叫来,我有话要交代。”他一面说着,脚边还不停留,仰头看了看天色,时辰不多了吧,希望来得及,他心中默默说道。
  待木青城走后,叶哀哀才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她还戴着比脑袋大出不少,随时都会往下掉的头盔,“大师兄。”她站在文远山面前将头低着,浅浅地喊了一声。
  难得的这一次,她没有为了木青城难过,而是空,一切都变得空落落无所谓了。
  “你怎么会在这里?”文远山感到有些奇怪,方才他问木青城时,她躲着不出来,待木青城走了便出来了?她好像在躲着什么。
  “我本来是想看看他是不是安全了,可是现在我又不想见他了。”叶哀哀说道。
  文远山知道她这般说大约是看到木青城怀中女子受了伤,也不好多问什么,趁着这个机会也好将她带离这个是非地,“也好,你不想见我们就走,永远也不要见他了。”文远山说道。
  “大师兄,你不要再管我了,你本是心怀天下之人,不该这般为我委屈。”她觉得愧疚,大师兄本与此时不关,为了她却扯进无尽的纠缠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