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你认识秦素莲?”她依稀急着那个爱穿绯色长裙的女子有一个和外貌相得益彰的名字。
“素莲?素莲?”男人陷入回忆中,又忽然清醒过来,“你认识她,你认识她。”
原来,当真她的丈夫还在三生石畔等着她,等她尽完她的职责,等她了却俗世的牵绊,她的彪悍,她的不近人情,她的大大咧咧,都有了解释。
这些年了,九幽的煞气早就侵蚀了他的记忆,他却有一个执念始终不能化解,要等她,一定要等她。
“姑娘可要过河?”叶哀哀正在发愣之际,一个老者划着船走到她的面前,老者笑容可掬,眯起的眼将褶子都皱在一起。
前面便是忘川河了,河山有万马嘶鸣,有刀光剑影,有嗔痴爱憎,有执念也有遗憾。那些挣扎着、沉浮这,万象众生,一张张可怖面孔汇成河,滚滚奔腾不息。
叶哀哀望而生畏,教下意识地往后挪了半步。
老者见了,和蔼地笑了笑“姑娘是生魂吧?来这里可是寻人的?你放心吧,只要在我这船上,保管这些孽障碍不着你。”
人脸狰狞,一只手攀上岸来,枯瘦如柴,向叶哀哀脚腕抓去。
“啊。”叶哀哀一声惊吓,眼看竟差点被人脱下河去,又往后退了几步。
“去。”老人脚一顿,那魂魄便像是极害怕一般,手猛地缩了回去。“姑娘别怕,它伤不得你,你看只要过得河去,那边多漂亮啊。”
老者手指一伸,叶哀哀极目远眺而去,只见彼岸那边,一朵朵花开成璀璨的烟霞,汇结一片,这便是佛家所说,舍弃的因,结成的过吗?
此案是业果重重、阴暗晦涩,对岸便是光彩、绚烂,是那些往生之人将前生葬下,生出这些花来。
叶哀哀也不清楚自己想的什么,鬼使神差地便上了船。
老者没有说话,双手划起浆来,划过一片水波,船缓缓上前而行。忘川河上起了大雾,黑洞洞,只有船头一丝光亮,照亮前行的路。
无数的怨念,在船边挣扎,一次次扑将过来,只可惜,上不得船。叶哀哀提起裙摆,生怕被他们触碰到一星半点。
“姑娘,你是仓蓝引渡而来的吧?”老人一面划着船,眼睛看向前方,淡淡说道。
“嘎?”他是如何看出来的?
“老夫在这里引渡了几千年了,只要你这样的人出现,我便知道,这上面又有一场大恩怨了,我看到你,我就知道,你来这里要做些什么?”老人像是知道叶哀哀在想些什么,还没等她问,便先说了起来。
“经常会有人用仓蓝到这个地方来吗?”叶哀哀问道。
“几百年才会有这么一个人来这里一次,姑娘,你觉得仓蓝是个什么?它是忘川河数千年不解痴念凝合而成的,所以你能来这里,是那些不甘的意念带你来的。”老者说道。
“老人家,你说的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
老人忽然笑道“忘川忘川,忘而成川,这里的万象浮生便是各人舍不弃的前尘孽缘,他们以为仓蓝能忘忧,其实是将灵魂生生舍弃,填进了这河水之中。”老人幽幽说道,在低沉黑暗之中,显得越发深邃、沧桑。
只可惜,叶哀哀终不能理会其中意思。
“好了,姑娘,彼岸到了,下船吧。”船又行了一会儿,终到了对岸。
忘川的这一面,当真是晴空朗朗,繁花似锦,竟似仙境一般,这便是彼岸花了,叶哀哀跳下船,看着开成大片大片的花。
在阳光之下,开到极致的妖冶,叶哀哀手指拂过,觉得方才压抑、烦闷之感顿消。
“这里倒不似幽冥地界。”叶哀哀回过身与老者说话,却哪里还能看到那个老人,她往河面上望去,却再不能在河面上找到那艘船,那个老人。
我可怎么回去啊?她施施然,其实过了忘川,抵达了彼岸,本就是不能回头的,她却不能得知,既不能离开,这里这么漂亮,倒也不难过。
这里和她曾经的梦境一般,叶哀哀一朵一朵看过去,忽在一朵花下看到几个字,是谁在花上刻了字。
叶哀哀低头去看,却见花径上,一行字极小,但也看得清楚“我已经等得够了,不等你了。”
他要等谁啊?叶哀哀觉得奇怪,伸手去摸那花,忽然一道记忆从她指尖穿透,在脑海中闪电一般地穿过。她还来不及反应,只依稀看到树林、密室、街头、皇宫……只是这些场景都太悲伤了,她竟能感觉到这种花之人的悲戚之感。
叶哀哀没有意识到那一直在耳边断断续续的仓蓝许久都没有响起了。
她被这花意迷惑,还待再去摸的时候,忽然身子骤然后退,停留在半空之上,猛地向后倒转而去。
一阵天旋地转,景色飞速向后转过,金戈铁马、血流成河,一段段屠杀和战争在眼前飞掠,另一边是盛世融融、万国来朝。
叶哀哀伸开手掌去抚摸这两边飞过的景物,却拉开一段黑暗,幻境,原来全都是环境。
身子猛地下坠,像是失了重力,下一瞬,猛地坐了起来,双眸睁开,四周又是那狭狭窄窄的密室。
“你看到了什么?”雪瑶坐在她的面前问道,她的眼眶红红的,像是哭过的样子。
她看到了什么?秦寡妇的丈夫?忘川河?还是那朵刻得有字的花,“我懂了。”叶哀哀忽然说道“我懂了,人根本就没有遗忘的说法,每一段记忆都是刻入灵魂的,仓蓝所谓的忘忧,是生生将灵魂抛却,汇成那忘却之川。”
“你都知道了,你还要选择忘记吗?”雪瑶笑了笑,问道,只是这笑十分勉强,配上这有泪意的眼睛,竟平添了几分苦楚。“人付出一生却救赎和弥补的,都是那些刻在灵魂的记忆,永不能摆脱。”
“姐姐,你怎么哭了?”叶哀哀发现雪瑶眼角依旧有泪,想伸手去擦。
雪瑶躲过叶哀哀的手,自己擦了擦眼角,说道“你还记得之前我让你去幽冥找的人吗?”
“记得,如何不记得?”她原本还想再找一找的,却被雪瑶急着拉了回来。
“他转世了。”雪瑶说道,原本悬而未决的眼泪低落下来,“他说他等苦了我,不愿意再等我了。”
原来那朵花便是那个人种下的,他经历过什么才能狠心种下那朵花?以至于叶哀哀碰到它都能感受到种它之人的悲伤。可是既然这般深爱,为什么不再三生石畔再等一等?秦寡妇的丈夫,这么多年不是也等了过来了吗?
“他都不肯等你,急着便去转世了,定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为了这等人,又有什么值得哭的?”叶哀哀说道。
“不是的,他对我最是有情有义的,纵然世人皆薄情,他也不会。”
“那他为什么不肯等你?”
“因为他把他最后的情缘也了了,他要去重新开始他的人生。”雪瑶说道,这一世的羁绊,她又如何不了解他心中所想?
原来还能这样,秦寡妇的丈夫选择等她,是因为前世的情缘羁绊未了,而姐姐和那个人,早已经将最后的一分情缘消磨干净,叶哀哀似懂非懂。
的另一头,俞二早就翘首等在了郊外,木青城很早便来了信,说是今日便能入京,远远便看见三辆马车绝尘而来。
“少爷。”俞二很远便迎了上去,跪在了地上,这次一别便是半年,木青城遭遇的惊险重重俞二也早有耳闻,今日能看到木青城平安归来,也实属老天保佑。
只见木青城从马车之上跳了下来,他身后来跟着两个男子,一白一黑,三人站在一起,无一不是长身玉立,兰芝玉树一般的人物。
“俞二哥”好久不见,木青城上前将俞二扶了起来。
“参见木公子。”此刻锋征带着麾下士兵,足足几百人,上前向木青城跪下。现在在他和俞二的扩张之下,军队已经有了不小的实力,这次来接木青城,锋征只带了一些亲信。
“大家都快起来,我向你引荐,引荐。”木青城一面扶大家起来,一面将锋征和俞二带到文远山和萧九尘这边。“这位是文公子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青面鬼笑,这位萧公子是万毒窟的公子爷。”
此刻其余四位师兄也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木青城看到又指向他们“这几位都是无妄山红叶谷中的英雄,个个身手了得。”
“哎呦,今日俞二竟见了这诸位英雄当真是荣幸之至。”俞二本就颇能结交,才能为木青城打下这一片人脉网,此刻见了这诸人,都是气度不凡,客气周到地与他们拱手行礼道。
他眼睛独到,一眼也便看出这诸人之中以文远山为尊,上前说道“早听闻文公子大名,今日一见果真是天人下凡,倒显得我等粗人泥猪癞狗一般。”
文远山本就性格冷淡,见了木青城今日这等排场,倒还似侯门公子一般,心中有些不快,加之心系着叶哀哀,也没时间客套,只冷冷说道“什么公子不公子,江湖草莽没有这些称呼,你叫我名字便可。”
俞二脸色僵了僵,料想一路和公子前来,必是关系极好的,哪里想到以来便碰了钉子。
“哈哈……俞兄可别生气啊,我这兄弟就是这样,仗着几分本事谁都看不惯,反正谁都打不过他,你说气不气?”萧九尘打着哈哈,一只手搭上文远山肩膀,借机还捏了捏他的脸“我们都不敢惹他,你不用理会。”
文远山面上不动声色,两根手指成剑,就要往萧九尘腰间穴道点去,萧九尘眼疾手快,及时收手躲了回去。
这一说笑,俞二也顺着话往下说“是了,是了,文公子是英雄豪杰,哪能和我们这些俗人磨磨唧唧的,萧公子豪迈大方,不拘小节,当真不愧是苗疆万毒窟的好汉。”这句话夸了萧九尘,挖苦了文远山,当真还是一点儿亏不吃。
“早听闻无妄山红叶六子,个个气概了得,今日一见,果然不虚。”说完这句话,俞二又冲着文远山身后的其余四个人走了过去。
这四个人便不似大师兄成见已深,有人追捧,不大不会儿便和俞二熟悉起来。
对于这些拉拢关系的事,一向是俞二在做,木青城在旁边冷眼看着,眼见话说得都差不多了,才插口说道“咱们先进城吧,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俞二眼看该说的恭维话也说得差不多了,也安排各人,该上车的上车,该骑马的骑马,浩浩荡荡地往城内走去。
“少爷,听闻这次你夺了盟主之位,恭喜少爷了。”俞二和木青城并架而行,到了这时,才有机会叙叙主仆旧情。
“你消息倒灵通。”木青城没有否认,只随口这般说道,他们写信告诉俞二,只是俞二的消息可比他的信快多了。
“现在这普天之下,哪里还没有咱们的眼线?”俞二有些得意地炫耀他的成绩,有齐王支持的,有钱,有背景,其实想要拉拢关系,又有何难?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其实木青城也不知道俞二在的住处,只是文远山他们在不好问,这时才问道。
“齐王在西郊外早就安排好了住处,包括我们的军营,那个地方很安全,一来偏僻,二来在外面宣称的是哪个员外的府邸,府里防卫也做得好,好几次有人想要来探查什么,都被人发现了。”俞二说道。
齐王?从刘与风死后,夏晗邺做事越发稳妥了,他很像他的母亲,表面上温和无害,但只要得了机会,便会慢慢在温水中将对方置于死地“只要我要来京的消息,只怕他很快便要来会会我吧。”木青城想起,每次书信往来,夏晗邺始终掩藏不住对他的好奇之心。
“少爷,齐王……其实早就等在了府中了。”俞二说道。
“果然,他等不及了。”木青城倒不感到意外,勒紧了绳子,加快向前而行。
这一队伍的人,排成长长的队列,有序向前走着,终于,该相见的人,还是会在这权利的最中心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