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

  木青城原本站在她的身前,听她这般说,手中长剑顿了顿,方才凌人的气势好似霎时间少了一半“我……知道”他说道。
  “那你之前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木青城这一次只说了一个我字,后面的话便再没有说下去。
  “因为她想利用你来牵制我,你们在杜兰山庄下偶遇,你以为当真是偶遇吗?是他千里迢迢从柳州而来的。”雪瑶见木青城吞吞吐吐,先替他答了。
  心里猛地一沉,是啊,发生得太巧妙了,她怎么会在那里和他相遇?一路走来他对她无微不至,他为她找解药,抱着她攀上悬崖,他手指擦过脸庞,给她披上披风,这一切的一切像是他织的细密的网。可是她又多想去相信,他从来都没有预谋。
  “她说的是真的吗?”叶哀哀从木青城身后走了出来,直视着他的眼睛,问道。
  “哀哀,你听我说,我们这一路走来,最开始如何都已经不重要了,你为了我连性命都可以不要,你肯那般信任我,我答应过你比武大会之后,就将一切都告诉你……”
  “我问你她说的是真的吗?”叶哀哀重复着刚才的话问道。
  “是,是真的。”木青城说道,从他知道叶哀哀是雪瑶的妹妹开始,他便只身去了扬州,他想得很简单,只要胁迫了叶哀哀便能有和雪瑶谈条件的筹码。可是后来所有的事都没受他控制,他的中毒,山谷中的那个夜晚。
  “这,便是比武大会之后你给我的答案。”叶哀哀眼眶忽地红了起来,她总觉得他忽远忽近,她以为他对她是有情的,他有他的苦衷,他们之间横亘着他的前妻,原来,这便是他的苦衷。
  “不是的,我想告诉你的是,我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你对我……”
  “不要再说了。”叶哀哀一声尖啸,阻断了他所有的话,她以为最疼痛的时候,在去年除夕之夜便已经过了,却原来,心脏的承受能力比她想象地更加强大。
  “我随你走。”她转过身对雪瑶说道,眼泪如注,只一转身,所有人都看不见了,只听得这清清冷冷的一句绝情的话。
  “哀哀。”木青城上前去拉她的衣袖。
  叶哀哀回头去看他,那一双眼睛猩红,脸被泪水冲洗,看得人心揪疼,“放手。”她说出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对他说的话。
  “哀哀,你听我说。”
  “我叫你放手。”手从他的掌心抽离,衣袖滑过,留下一道绝情的冰凉。
  木青城顿了顿,雪瑶带着她悠悠然往前走去,她的身法诡异,看不出方位移动,几个闪烁便回到了那侍卫重重包围的鸾轿之中。
  “哀哀。”木青城一声大吼,向前猛扑而去,上百名侍卫围将过来,他长剑挥动如风,将那挡在身前的障碍一一扫灭。
  可是眼前鸾轿,却被数个身法奇异之人抬着往远处走去,木青城剑剑劈砍,只见得周围血光阵阵,眼睛被染成一片红色,可是他无论如何便似杀不尽这周遭阻碍,只能眼睁睁看着那轿子在眼前渐行渐远。
  忽见一道白色身影像张开翅膀的巨鸟,向那鸾轿凌空追去。文远山方才见雪瑶来者不善,便想出手,只是与木青城交手之时受了重伤,一时间提不上劲来。
  直到方才,眼看叶哀哀被带走,也顾不得了,一个轻功展开,便追那鸾轿而去。可又哪里料到,方才运功平复的伤处,此刻又复发,只觉得一阵疼痛,眼前一黑,一口血从口中吐出,身子向下坠去。
  “大师兄。”其余师兄们见大师兄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捂住胸口,脸色比方才更难看了三分,不由得担心地上前扶住他。
  文远山见此刻木青城正在人海中挣扎,那鸾轿却渐渐变成一个点,也知再救不回人了,当下眼前黑暗压来,整个人昏了过去。
  萧九尘站在远处,见好好一场比武大会竟是以这般结束,人群外边,他抱着胸,不住摇头叹道“痴男怨女,痴男怨女啊。”
  文远山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客店里了。这一年里,他“青面鬼笑”的名声大噪,住得天字号房,比之楼下要精致、宽敞不少。
  师弟们都围在他的周围,见他醒了,都围拢过来,“大师兄,你醒了。”六师弟是最开始询问的,他已经长高了,脸上显现出些许棱角,只是眼睛依旧这般黑黝黝的。
  文远山对着他笑了笑,“你们怎么都在这里?”这一觉睡得太沉了,一时间记忆空白,只看到一张张人脸,有些错愕。
  “我们都不放心你,你感觉怎么样了?”二师弟问道。
  他这般问起来,文远山才觉得自己胸口闷痛,好在他功力深厚,这般修整了一夜便也好了许多“没什么大碍。”他说道。忽然间,一个身影从脑海掠过,他猛地抬起头问道“小师妹呢?”
  “这……”屋中的人面面相觑,竟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
  “大师兄,你忘了,昨天晚上,小师妹和她姐姐走了。”三师弟小心提醒道。
  是了,昨天晚上的场景如话本一般在脑中一页页翻过,他本是要去救小师妹的,竟然晕倒了。
  文远山想到此节,忽然翻身而起,只觉得旧伤疼痛不已,片刻的晕厥,他咬着牙还是从床上翻身起来。
  “大师兄,你要去哪儿啊?”身后还有人追上来问道。
  文远山顾不上答话,衣袖一带,只听得房门一声巨大的响声,便已经走了出去。
  大家都不放心,也只得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地字号房中,木青城正在收拾行囊,他本应当是武林盟主了,堵在外面想要拜会的人不少,都被他挡在了外面。他要收拾的东西很少,孑然一身,也不过是一把剑,几两银子罢了。
  “咚……”房门被人愤怒地推开,弹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响声,文远山怒气冲冲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想走?”他见木青城已经拿了剑,身上背着包袱,大有一走了之的意思,当下连身上的疼痛也忘了,几步上去提起木青城衣襟,便将他往墙上掼去。
  木青城见文远山来,还未反应过来,身体便就贴在了墙上,对上文远山盛怒的眼瞳,忽然间一声苦笑,双手摊开,便任他处置。
  “你以为你走了就一了百了了?没那么简单,昨天是我输了,今天我就赢给你看看。”文远山说着,另一只手握拳,用劲往木青城小腹砸去。
  木青城这一拳受得结结实实,甚至没有用内力抵挡,只听得一声闷哼,也没有还手的意思。
  “我没有想走。”木青城头靠在墙上,温和地解释道。“我这是去救她。”
  “救她?你害苦了她还嫌不够吗?”文远山拳上加劲,又是几拳砸出,木青城至始至终没有喊一声求饶,也不还手,只是嘴角一丝血迹溢了出来。
  “你的气出……出够了吗?”木青城见文远山终于停了手,才扯开一个难看的笑容问道,只是气息不稳,声音听起来十分虚弱。“可……可能再听我说几句?”
  此刻跟在后面的几个师兄们也赶了过来,看了这一副场景惊讶不已,他们都对木青城有气,当下也无人出言阻止。
  “你说。”文远山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冷冰冰地答道。
  “那妖妇是宫里的皇贵妃,皇宫内院,纵使你功夫再高,也是救她不出来的。”木青城说道。
  “那你就有那个本事?”文远山话中带着讥讽,手中的力气却不由自主地松了松。
  木青城如何听不出他的轻蔑之意?也不当真,只笑了笑接着说道“我曾是忠义候的独子,对朝中之事多有了解,也有一些旧部能使用得上,或许可以试一试。”他这一年多的努力,手上有了兵马,俞二在京城的人脉也建立得差不多了,更有夏晗邺这个齐王在,此刻也到了改正面交锋的时候了。
  握在衣襟上的手缓缓松开,木青城却没有力气,任由自己靠着墙缓缓坐了下去,他半靠着墙看着那个目光汹汹的男人。
  “可是,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男人沉吟片刻问道。
  木青城头往上扬,怅然一笑说道“你已经相信我了,因为我本就不怕你,你受了重伤,现在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我没必要撒谎,方才一指头你就没命了。”
  其余四个师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从他们一进来时便见木青城已经这般模样,此刻才知,大师兄受的伤已经重了。
  文远山缓缓踱步在房间八仙桌旁坐下,良久,才听得他说“好,我随你一起去。”
  “大师兄?”其他师兄们听到他这般说,都惊讶不已。
  “那里可是皇宫内院啊,人家有千军万马,咱们去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小师妹是自愿和她亲姐姐走的,安全得很,咱们为什么要去?”
  大家纷纷说道。
  “因为那个女人不是皇贵妃。”雪瑶在百姓口中早已被称为“妖妃”、“狐狸精”无论她是谁,叶哀哀跟她在一起他总是不放心的。其实,与其说他忌惮雪瑶,不如说他忌惮每个在叶哀哀身边的人,只要见不到她,他都不会放心。
  木青城听到此处,有些欣喜,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兀自摇摇欲坠,“好啊,有你帮忙,那就添了好大一份胜算。”
  “啪啪啪……”忽然屋外响起一阵掌声,萧九尘豪迈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可算是化干戈为玉帛,这是江湖上的一大喜事啊。”他声音又沉又重,像千斤黑铁一般。
  “你来干什么?”文远山率先问道,他记得萧九尘曾两次来抢叶哀哀,对他的态度很是不好,与此同时,他承接木青城十分不友好的目光,两道杀意落在身上,只觉得连空气也凝重了几分。
  “我来和你们一起去救小丫头啊。”萧九尘假装没看见似的,说道。
  “不用了。”两道声音同时响起,看来这两个男人都有着天然的同性相斥啊。
  “喂,不要这样吧。”好在萧九尘一向大大咧咧,伸手便去搭文远山的肩膀,“远山兄,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好歹也是朋友,朋友有难,两肋插刀,我这也是义气不是?”
  文远山对这“朋友”十分冷淡,不着痕迹地拂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
  “青城兄,咱们可是最好的,我们一起来的昆仑,你说句话,这次带兄弟不带。”他见在文远山这边讨不到好,又去跟木青城说话。
  这位“兄弟”也很默然,将头转向一边,假装没有看到他。
  “哎呀,哎呀,你们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伤得重,走到半道上什么时候被人杀了都不知道,还呢。我虽比不上你们,对付几个小喽啰总是够用的,小丫头知道你们为了争锋斗醋,连她死活都不顾了,只怕心都伤透了。”萧九尘急得在屋内团团走动,嘴上不听说着。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四个就对付不了小喽啰了?”三师兄听到他说话的意思,好像这里就只有大师兄和文远山两个人,其余的都不堪用一般,也不服气地说道。
  “你觉得呢?”萧九尘眼皮一挑,颇有些挑衅的意思。
  “那爷就让你见识见识,我这小喽啰都对付不了的功夫。”三师兄本就性急,哪里受得人激,当即挽袖子、露胳膊,便要打起来。
  “试试就试试。”萧九尘哪里肯怕他?也跟着干了起来。
  “好了。”文远山一拍桌子,他虽重伤,这一声断喝也是力道十足,方才喧闹的两个人霎时安静了下来。“你随我们一起去。”文远山说道。
  皇城之内。
  这里当真是富贵已极,叶哀哀在这里住了几天,行走坐卧都有人伺候。在这里几天,她发现了一个很奇怪的事情,这皇城之中居然没有皇上,宫女侍卫都对自己姐姐马首是瞻,俨然一副她才是这里女主人的模样。
  她来之前,以为要遵循宫中礼仪,也在想那母仪天下的一宫之主皇后娘娘能不能容下自己。可是到了这里才发现,她根本不需要拜会任何人,众人对皇后的态度更是没有对姐姐这般尊敬。
  百姓常说,这天下已是玉贵妃的天下,只有到了这里,叶哀哀才知此言不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