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桥遇险

  文远山知道,这个女人绝不像外表看似那般简单,看到她靠近,戒备心更重了些,只是面上不动声色“那是我自己的事,与宫主何干?”
  “你干嘛凶巴巴的?你对你小师妹可不这样。”芙蓉宫主撇撇嘴,言辞中颇有些醋意,随即又笑了起来“你小师妹哪点儿好了?又小又瘦的,又没有武功。”
  “谁说她好了?她惯会逆来顺受,谁给她一巴掌,她转眼便忘,正是因为她不好,才需要旁人保护。”文远山说道,想起那个身影,面上浮现出一抹柔色。
  “你……”芙蓉宫主脚在地上跺了几跺,芙蓉圣宫是天下第一大派,她从小众星捧月一般,这个男人却视她如草芥,“可她喜欢那个小白脸,人家都不要你,你还眼巴巴夸人家好呢。”情急之下,便口不择言。
  “你偷听了我们说话?”文远山这时才知,原来不是他方才走神,而是好像这个女人的每次出现都这般神出鬼没。
  “是又如何?”她仰起细长的脖颈,天鹅一般骄傲,洁白的肌肤下血管若影若现,撒泼耍赖的模样哪里还有这天下第一派的宫主气派。
  文远山当真不客气,手掌劈出,如风般掠过,那一掌带着风,在凌冽的寒冬之中,竟将人的脸吹得生疼,掌风擦脸而过,劲风扬起青丝,兀自在清亮月光中漂亮,万钧力道落空,震得身后一根腊梅花树折断。
  芙蓉宫主一颗心咚咚地跳,终究那掌差了分毫,她像得逞一般,“嘿嘿”一笑,“我处处与你为难,你怎么不杀了我?”
  “我懒得和女人计较,三日后便是比武大会,届时再动手也不迟,免得现在横生枝节。”文远山手掌附后,信步往前走去。
  “好啊,咱们三日后再约如何?得下个赌注。”芙蓉宫主一拍秀手,欢快地说道,她似很开心,蹦蹦跳跳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什么赌注?你说。”
  “三日后若是我赢了,你便入我芙蓉宫来为奴为仆三年,供我驱使,听我差遣,你敢还是不敢?”她比起三根洁白的手指,眼神中充满狡黠、俏皮。
  “如何不敢?若是我胜了又当如何?”文远山回转过身,目光微微含笑,挑起两边长眉,那儒雅便似寖进了骨子里。
  “你若是赢了,你若是赢了……那我便一生相许如何?”她说着这话之时,忽然脸红了大片,一双眼睛却坦坦荡荡,挑衅一般地看着文远山。
  “我可不需要你以身相许。”
  “为什么?难道本宫主还配不上你吗?”芙蓉宫主眸色黯了黯,却忽而间神采奕奕,看着文远山的眼睛问道。
  “若是我赢了,你再不许纠缠小师妹。”他说道。
  “真是个呆子。”她小声嘀咕几句,片刻却又信心满满”好,那咱们一言为定。”说罢,足尖踏上地上积雪,如踏风踩雪而却,轻飘飘的,似一朵在空中飘曳的牡丹。
  文远山望着那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当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三日后,比武大会如期开展。
  昆仑山,峰顶之上,是一片宽阔的练武场,横跨数百长的距离,刚硬的石板上雕刻着龙虎相斗的图像。那龙张开霍霍巨口,长尾摆动,每张鳞片都似要活过来一般,那虎纵跃而起,伸爪扑来,斗得凶险异常,当真惟妙惟肖。
  练武场四周几根漆黑的钢铁重柱,刻着各色瑞兽图样,各不相同,四十八名昆仑弟子,各执一面杏黄的旗帜,上写“千仞”二字,棋面展开,迎风飘扬,发出“呼呼”的吼声,给这场面徒增了几分庄严。
  当今的武林盟主是曾经的“千仞门”好手,五年一次的比武大会之上,他接连夺魁,连任了两届盟主之位,是以千仞门也脱身成为江湖上超一流的门派。
  比武开始之前,千仞门两百多位好手,当先给在山上诸人比了一套剑法,那剑法如风如云,如奔如走,流畅、齐整。
  “好。”练武场边,轰雷般的掌声,这套剑法精妙,莫说上百人施展得这般整齐,便是随便一个舞剑之人,也算得上强者,武林盟主,实在不得不让人叹服。
  盟主在一片叫好声中走了出来“承蒙各位赏光,许某在此谢过各位。”盟主穿一套深黑色绣金长服,头发半百,模样甚是威严,他看似恭恭敬敬,声音却若洪钟一般,远远地传出去,便是站在最后面的看客也能清楚听到他说的每一个字。
  “比武大会每五年召开一次,规矩不变,谁愿意第一个上来打擂?”盟主闲话少叙,直接进入主题。
  “我来。”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一高壮汉子走入练武场,手中一把阔面长刀,三根铁环“叮叮作响。”
  “这位英雄师从何处?如何称呼?”盟主往左侧站过了些,让那大汉亮相。
  “哪里来那些什么有,什么没的,先痛痛快快打一架,才算得上英雄。”那大汉将手中大刀举在半空,“呼呼”舞动,嘴上吼道“有人敢来打一架吗?”身上穿着开襟的短衫,看得到肌肉上下跳动,甚是唬人。
  一般来说,这比武是车轮战,若是有信心拿好名次的都不会在最开始打擂,否则累也把自己累死了,是以,此刻人人观战,竟无人上前。
  “若是没有人来,我来。”片刻安静之后,一穿短装劲服的男子走上场来。
  “少盟主神武。”方才那舞剑的千仞门门人见这青年男子走上来,长剑指天,齐声呼和,喊声震天。
  原是这武林盟主的儿子,看来是见无人应战,当先打了头阵,倒算是胆大,也能看出他对此次比武大会不抱野心。
  此刻木青城宝剑观望,叶哀哀站在他的身边,她放眼找去,大师兄在练武场的另一头,她有心想上前说上几句话,但见他目光落在练武场上,神情与各人都保有似有似无的疏离,却有些踟蹰不前。
  “今年的比武大会竟然没有看到奔雷堂来人,往年他们可是场场不会缺席的啊。”叶哀哀身后两个人低声交谈起来。
  “你还不知道吧,奔雷堂出事了,儿子都被人打残废了,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参加比武大会?”另有一人说道。
  “是吗?什么人啊?奔雷堂的人都敢动。”
  “毒澜宗呢,那些人都什么不敢的?”那人说道“毒澜宗”三个字声音明显小了许多。
  “嗨呀,怎惹上这些煞神,不死都还算好的了。”另一人不免惋惜地说道。
  “嘘……小声一些,被听见可别什么好结果。”
  正听二人说着话来,前头那大汉与少盟主分出了高下,自是少盟主胜了,这结局倒不算意外。当这大汉被抬走后,众人倒也来了兴致,纷纷上台打擂,纵使拿不到盟主之位,便是打败了这少盟主,也是足以名震江湖的。
  比武进行了一个时辰,天上竟然下起雪来,众人都是江湖中摸爬滚打而出,谁又在意这丁点的雪?是以也没人在意。
  叶哀哀看这各人拼斗倒是没有兴致,如今雪景正好,去逛逛昆仑风光,倒是不错,当下辞了木青城与萧九尘,便也离了这人群聚集之地。
  这是昆仑主峰,叶哀哀所住客店在后峰,隔着一条长长的浮桥,其实北风大作,脚下悬空,走在那浮桥之上竟有飘飘荡荡只感。
  对面峰峦如聚,这层层云雾半遮半掩,白雪纷飞,山中一片梅林开得灿烂、嫣红,在层层遮盖下,犹抱琵琶半遮面般露出喜人的颜色,偶有白鹤飞过,一两只结伴,在这千山暮雪之间,衬得天际格外辽阔,望之确如仙境一般。
  “等你好久了。”叶哀哀正自望着对山出神,身已至半边浮桥之上,身后一道犀利女声陡然响起,脚下浮桥往下沉了沉,好似一个人落了上来,她心中一惊,也不知不好。
  当下连头也不回,径直往前飞奔。
  “还想哪儿去?这里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乖乖随我们走吧。”有一个白色身影飘然落下,拦住了叶哀哀去路。
  白衣是毒澜宗门人的衣服,那么身后那人便是……叶哀哀回过头去,百灵一张空灵的脸,映上这泼墨山水,画一般的景色,自是美得惊心动魄。
  只可惜,越美的花,刺便越多,百灵一双秋水愤愤,脸色凶狠说道“好大的胆子,我毒澜宗百年藏药,都被你毁了。”
  她自是知道那墙上所写“杀人者木青城。”但她也知不是木青城对手,一切恩怨便一齐算在了叶哀哀头上。
  “若不是你喂我吃了什么哑药,我怎么会偷你的药?”天地茫茫,却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叶哀哀知道,逃定是逃不掉了,反倒镇定起来。
  百灵面色一变,“你随我回去”现下敌强我弱的情形之下,她也不想与她多说,几步上前便要拉叶哀哀手腕“那个人也到了这里,她要见你。”
  叶哀哀哪里肯让她抓?当下往一旁跳开,这浮桥本就晃晃悠悠,她这般一跳便更是晃得厉害了,百灵她们有功夫在身,倒是不怕什么,叶哀哀却几次站立不稳,险些摔了下去。
  “小心。”百灵见她差点掉落悬崖,有心上前去扶,却怕她更危险,便停了手。
  叶哀哀却发现,百灵好像挺害怕她出事的,便往后退了几步,扶着浮桥边上的铁索说道“你不要逼我,再逼我我便跳下去。”
  百灵是一宗玄女,平素最恨被人威胁,若是叶哀哀受险她或许真的有些担心,此刻听她如此说道,反倒袖手旁观,冷眼说道“你跳啊,你跳下去,欠毒澜宗的东西便一笔勾销。”
  叶哀哀低头往浮桥下望去,倒好似自己便站在云端,她的发簪落下顷刻便没了踪迹,自己这般掉下去……或许尸体都找不到吧。
  跳吧,落在毒澜宗手上又能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自己干干净净地去,也不留给旁人折辱。
  想到此处,闭上眼,纵身便跳了下去。
  百灵从来都不喜叶哀哀,对她说的这话也不甚在意,甚至有几分轻视,哪里想得到她说跳便这样跳了下去,一张俏丽顿时颜色全无,想要上去拉,纵使施展了全副轻功也只碰到她丁点衣角。
  叶哀哀身体快速地往下坠去,只看得到百灵失措的神色,和暮霭沉沉的天际,脑中飞速闪过木青城那种清冷的面孔,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她闭上眼,眼角泪水溢出,便落入这云中,滚滚红尘,紫陌岁月,她叶哀哀只在这世上走了十五载,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留下。
  耳边忽然一阵风声逆空而来,叶哀哀蓦然睁开眼,看到那道如山岳般沉稳的身影,正伸出双臂,向她飞来。
  “大……”大师兄,她又惊又异,想要喊他,却被风灌入口中,淹没了接下来的话。
  大师兄双唇紧闭,眼中神色讳莫如深,透着丝丝寒意,他长臂揽过叶哀哀腰肢,袖中绳索弹出,绳端拴上一只匕首,那匕首只往左面山壁打去,齐根没入山石之中,他一手握在绳子这端,接力往左面峭壁上跃起。
  有了落脚之处,便有了使劲的地方,大师兄借着那力道,一只手拖着叶哀哀,几步便上了峰顶。
  “青面鬼笑?你怎么会在这儿?”这话叶哀哀还没有问出口,百灵倒替自己先问了。
  大师兄将叶哀哀放在地上,将握在手中的绳子丢下,径直落入了那万丈深渊。
  “看来我的警告是没有用的,你毒澜宗现如今还能拿得出什么?还敢打这些主意。”大师兄站在这边峰顶,颇有些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灵。
  白灵面色惨白,甚至连两片薄唇也变得煞白“都没了,都没有了,这数百年的基业,都被你毁了。”她痛苦地说道。
  原来大师兄原来还去找过毒澜宗的麻烦,先白灵此刻的神情,大约损失还极惨重,是了那些不相干的门派都受了牵连,何况毒澜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