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术

  纵然血染了衣衫,纵然浑身上下都是伤,但那株蓝冰草就在眼前,哪里还有不取的道理,叶哀哀一步步往前攀爬,此刻离那洞穴也不过百米的距离,却好似隔着天涯。
  “喂,你去哪里啊?”萧九尘半跪着,方才他几次想站起来,都没有力气,干脆也就躺下了,侧着头去看叶哀哀一点一点爬过去,在地上留下一行逶迤的血痕。
  叶哀哀没有力气说话,咬着牙愤怒地爬着,近了,近了,那草就在眼前,娇柔、美丽,她伸出十指将它握在手中,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
  叶哀哀翻身过来,躺在地上,洞穴中,腐烂的味道充斥着鼻腔,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就这么笑着,一直笑着。
  “傻了。”萧九尘看到她这般模样,心里生出一丝不快,他知道她定是为了某个人,他一声恣意快活,这种酸酸的感觉来得好没由头,他想去和叶哀哀说说话,可是连动一下手指头都觉得费劲,也就放弃了,天为盖,地位炉,这般累,索性睡一睡吧。
  叶哀哀看那边萧九尘没有了动静,也有些担心,“喂,你怎么样?”她问道,却没有等到回应,“喂……”依旧没有人说话,不会是死了吧?可是叶哀哀已经再懒得管了,此刻死的活的又有什么重要,也就闭上眼睛,沉沉地昏死过去。
  荒凉的绿林沼泽发生了一件大事,蛮荒大山中,鸟兽飞腾,盘踞在此数百年的睚眦殒没,有人遥望深山,谁能看到两个年轻人就这般静静地躺着。
  月升日落,天空色彩更迭,一滴水落在叶哀哀的脸上,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日光透过厚重的树林,漂浮起虚浮的尘埃,耳边鸟雀声声,叶哀哀睁开眼,一匹马在她的身边嘶鸣,好像为她醒了感到高兴,这是鬼算子的马,叶哀哀从万药谷出来的时候顺便也把它偷了出来。
  “你醒了?”一张探寻的脸赫然出现在叶哀哀眼前,眉目深邃,五官刚毅。
  “这是哪儿?”叶哀哀猛地坐起来,记忆迅速倒退,终于落到最后和睚眦的大战中,她记得她躺在睚眦的洞穴中就没有了记忆。然而这里?罄润的空气,声声空灵的鸟叫,以及那遮在头顶高大的树,都不似睚眦肮脏、恶臭的洞穴。脑中一个念头闪过,紧张的在身上搜寻着什么,摸到怀中那株草时,才略略地安了心。
  “还在绿林沼泽的,只是我看那睚眦睡得地方实在不太好,就把你带着一个舒适的地方来,怎么样?我选的地方不错吧?连马也帮你喂了。”萧九尘双手抱胸,低头看着叶哀哀紧张的模样又说道“放心,那东西是你的,我可没兴趣。”
  总算是放心了,叶哀哀挂念木青城,也没时间和他斗嘴,便扶着树干想要站起来,却觉得身体空乏,如何也使不上劲。
  “你才刚刚受了伤,可不要乱动,又不像我们习武之人,皮糙肉厚的,还是悠着点儿吧,落下病根就不好了。”萧九尘说着蹲下身子,手心里躺着一个白瓶,送到叶哀哀眼前“擦擦这个药。”
  叶哀哀看那个白瓷瓶越看越眼熟,接过来一看瓶底写着的“金创灵药”才想起来,“这不是我……”这不是临走的时候万谷主给她的东西吗?这个萧九尘,又趁她昏迷的时候乱拿她的东西。
  “这是你的,我当时可受着伤呢,痛得要死,用你一点儿东西又怎么样嘛?你可别忘了我可是救了你的命的。”萧九尘还未等叶哀哀说完,就抢过她的话说道。
  想来也是,萧九尘这次全是为她拼了命了,怎可去纠结一瓶金疮药,叶哀哀只小声地说了一句“反正你从来都是不客气的,我已经习惯了。”颇有些逆来顺受地意味儿。一面说着,一面给自己灌了两粒药,万谷主说过,这药揉碎可以外敷,也可以囫囵内服,都有极好的作用。
  萧九尘听到叶哀哀这句话,好像有些高兴,找了好些枯树枝来,也不知从哪里打了一只野兔,烤了得焦黄,送了一只到叶哀哀手上。
  叶哀哀闻到野兔油脂的香味,再看那兔腿黄澄澄的,油光晶莹,不由得还想起自己好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接过那兔腿咬了一口,外皮焦脆,内力柔嫩,油水顺着嘴角滑下,香味充斥着整个口腔,“你这套烤兔的技巧当真是绝了,外面什么大酒楼都比不上。”叶哀哀惊艳地说道。
  “哼,不止烤兔,烤鱼、烤蛇、烤野猪我都烤得很好,你想不想试试?”萧九尘脸上有些得意地看着叶哀哀问道。
  叶哀哀几口便把那兔腿吞入,嘴里不得空闲,呜呜咽咽地说道“真想不到,你这么一个男人还会做这些事情。”
  萧九尘侧目看着叶哀哀将自己两腮塞得像只仓鼠一般,也觉得有趣“自己做多了自然就会了,其实这样的野味根本不需要像饭庄那边加佐料,本身的味道是最香的。”他从前经常跟父亲怄气,离家的时候,在深山中,有什么吃什么,渐渐才练出这一手手艺,其实说起来孤独又可悲。
  “嗯嗯嗯……”叶哀哀又撕一条兔腿开始大快朵颐,听他这般说,捣蒜似的点头。
  “慢些吃,还有呢,三天没吃东西了,胃可经不住这般折腾。”萧九尘看她胃口大开的模样,有些担心她的胃一空一涨承受不住。
  “你说什么?”叶哀哀忽然停住了啃腿的动作,一双黑黑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萧九尘看,这模样,有些让人心里发毛。
  “我说……你要当心胃。”萧九尘犹疑地说道。
  “你说我睡了三天了。”叶哀哀没想到啊,自己紧赶慢赶,就是想早点儿取了蓝冰草回去,路上没有耽搁,这一躺居然躺了三天,还在这里休闲地吃着烤兔,心里莫名地怪萧九尘没告诉她,又觉得这个怨怪好没来由,心里着急之下,看着马在身侧,翻身上马就要走。
  “喂,你干什么?”萧九尘见叶哀哀很着急的样子,挡在她的马前,断了她的去路。
  “你快让开,我有事呢。”叶哀哀急不可耐地说道,拍打着马,却偏偏被萧九尘堵住。
  “我说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些吧,好歹我也救过你的命,连句谢都没有,说走就走。”萧九尘可没有想让的意思,直愣愣地挡在那里,十分地碍事。
  “我急着救人呢,你先让开,以后我再慢慢谢你。”
  “不让。”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
  “你想走也可以,除非……带我一起走。”萧九尘露出一丝坏笑,对着叶哀哀挑了挑眉,自己孤孤单单游离在这世上这么长时间,好容易遇见这么一个有趣的人,哪里能让她这样轻易地走。
  “不行。”
  “为什么不行。”
  “因为……”也不知怎的,叶哀哀心里就是不想让木青城见到他,“反正就是不行,那是人家的地方,怎么能让你说去就去?”
  “喂,我说你这人也太没良心了吧,我可是你救命恩人,换做别人早就以身相许了,而你……太忘恩负义,太薄情了。”说着一副戚戚然的模样,好像受了莫大的冤屈,这副表情与这魁梧的身躯实在有些不服。
  叶哀哀也甚是有些无语,偏偏又好像觉得自己当真亏了心,说了一箩筐的好话,萧九尘就是油盐不进,她心里正急着,再受气的包子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她的耐心实在耗光了,手指着萧九尘,怒得浑身颤抖“你你你……你要是再不让开,我就硬走了,再不管你了哦。”也不知道为什么,萧九尘总是有惹毛她的本事。
  “你走啊,你走到天边我都能找得到你。”萧九尘好像十分得意。
  这一句话却莫名提醒了叶哀哀,好像无论她在何处,他都能精准地找到她,好像一直都在跟踪似的,“为什么?”叶哀哀问道。
  萧九尘这才意识到自己失了言,方才还洋洋得意的脸刹那间神色大变,黑黢黢的脸居然有两坨,说不上什么尤其诡异的红色,因为他太黑了,实在太难辨认,但叶哀哀十分明白,他心里有猫腻,“啊?什……什么为什么?你……你方才不是说要走吗?快走吧,不然……不然呆会儿误了时间。”
  这简直就是在脑门芯上明明白白写着“我有问题”四个字嘛,叶哀哀背往前倾,眼睛上上下下看了萧九尘几遍“你脸红什么?叫我走然后再半路上偶遇我吗?到底怎么回事,说。”
  “不过就是凑巧而已,你以为是什么?难不成谁还专门找你啊?”没想到啊没想到,萧九尘这样的大个儿,撒谎技巧如此拙劣,看来四肢发达头脑简单这句话是没错的,就他这样子顶多也就能烤烤野兔子了。
  “哼,上次在扬州是偶遇,这次荒山野岭的,你来这里做什么?也是找睚眦打架玩的?”叶哀哀坐在马上,双手叉腰,模样庄严,大有审问犯人的意思。
  “不可以吗?难道这条路是你家的,旁人不可以走,好没道理。”
  很好,看骗不过去了,打算撒泼耍赖,你这方法老娘早就用过了,叶哀哀不以为意“你再不说我就去找萧宗主,他是你父亲,总知道你的弯弯绕绕,反正萧宗主正找我呢,我想我跟他混吃混喝几个月他是不会反对的。”拿蛇得拿七寸,萧九尘最烦的就是他爹,叶哀哀可是知道的。
  “好,好,我跟你说。”他果然怕了“是……是我给你下了。”
  “?”她就说,她就说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他是万毒窟的,她怎么就没有想到一节呢?“你……你你你……你……”叶哀哀你可半天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你给我解开。”只憋出这一句话。
  萧九尘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也没什么表态,叶哀哀知道他这个意思“你不解?”
  萧九尘还是没有反应,只错过叶哀哀的眼睛,不去看她。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他究竟是什么时候下的蛊她都不知道,叶哀哀气得不住呼气才平复下来,无论他出于什么目的,无论他做了什么,他才救了她一条性命,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她终究是感激他的“罢了,”叶哀哀一甩衣袖“你救了我,我的命是你给的,我没权利跟你发脾气,你让开吧,我要走了。”
  “带我一起走。”萧九尘这才抬起头,对上叶哀哀的眼睛,坚定地说道,像个要糖的小孩。叶哀哀没有骂他,反倒让他不快,她为什么搓搓,不值得吗?可能在她心里是觉得欠他的吧。
  “不带。”叶哀哀也简短地回了他两个字。
  “不带我就不让开。”
  无赖,无耻,叶哀哀其实已经在心里骂了千百遍了,“那我就不管你了。”叶哀哀马鞭扬起,马直奔而去,萧九尘原本防着大路宽阔,这马会从左右逃过。可这是鬼算子的良驹,连助跑都没有,直接一个跃起,跨过萧九尘的头顶,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萧九尘见此,几步想要追上去,他的轻功极佳,虽然耐力不如千里马,但是短距离内却很快就能追上。
  叶哀哀见萧九尘追了上来,实在怒极,一马鞭便朝他甩了过去,叶哀哀怕伤着他,这一鞭甩得不算用力,以萧九尘的功夫,轻而易举便就接住了。可是他犹豫了,这马去势甚猛,若他硬接,叶哀哀势必摔下马来,定会受伤。
  这一犹豫,叶哀哀便就跑得远了,萧九尘看着她绝尘的背影,不竟心有施施然,她这般着急,是去见什么样吧?她什么时候才会这样着急地见自己?只怕永远不会吧,他这般难缠又这般戏弄她,只怕在她心里已经烦透了自己吧,第一次竟然尝到了嫉妒的滋味。
  这一头,叶哀哀见萧九尘没有追上来,心里松了好大一口气,担心木青城的伤情,专心赶起路来,没没晃神,都能看到木青城苍白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