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难之际

  却见门帘撩开,一银白胡须,骨貌清奇的老者走了进来,倒不将这里当作旁人家,径直走到万谷主身侧问道“我这徒儿怎么样了?”
  原来木青城是他的徒弟,叶哀哀这才知晓,却为何从来没有听他提起过?
  “你这个老东西,平日也不来看看我,有事才想起我来,也不知从哪里收来这么个徒弟,却叫我头疼。”没想到万谷主张口就骂,一口一个老东西叫得十分自然,看他模样比老者差了二十来岁,却全然没有辈分之分。
  “你可别说治不好,否则你这鬼手回魂的招牌可就砸了,我这徒弟精贵着呢,二十年来,就这一个资质最好。”老人也不生气,依旧与万谷主打哈哈。
  原来这谷主还有个“鬼收回魂”的称号,从鬼的手中抢回魂来,那自是医术高明至极了,叶哀哀一面听他们一搭一合,一面思忖着。
  “你这么说起来,我倒定是要把他治好了,好生看看你这鬼算子的高徒到底有什么神奇之处?”
  叶哀哀听万谷主言谈之中颇有些帷幄,心下自喜。
  “这次出去,还听闻江湖上出了个什么青面鬼笑,据说颇有我们二鬼当年的风范,江湖众人很是推崇。”鬼算子不再和万谷主缠杂之前的话题,话锋一转,说到了江湖上的事情。
  叶哀哀听到青面鬼笑四个字不由得更加专注起来,这才知道原来大师兄在江湖上名声这般响,又听到木青城的师傅和这万谷主原来当初合称“二鬼”可见他们年纪相差如此之大,何以在江湖上一般辈分?
  这时候万谷主又说道“这还得赖于毒澜宗放出去的名号,现在江湖上各大门派都在找一个小姑娘,说是有前朝宝藏,人人想抢,都奈何不得这青面鬼笑,这才传了出来,说起来还是被抢出来的名号。”万谷主哈哈笑着说道,对江湖上的轶事却似不怎么放在心上。
  原来自己有前朝宝藏这个消息是毒澜宗放出来的,说来惭愧,自己事情的始末竟然还得从旁人口中知道。
  忽然这鬼算子面色变得讳莫,说道“你可知这千山万海的岛主、洞主、谷主,寻的可是哪一位姑娘?”
  万谷主不在意地回道“我去打听这些事作甚?有这个时间还不如多采两味药。”
  “可这位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人物就在眼前,你都没兴趣看一看?”鬼算子说着,拿眼睛看向叶哀哀。
  万谷主这才回过头正经看了叶哀哀几眼,只见她样貌清秀,虽还未长成,但已经有了几分美人样子,只是一身衣服脏乱,目光中虽有几分灵性但野气更多,说道“也不过个没规矩的野丫头,这些人就是太闲了,什么话都信。“
  叶哀哀心里沮丧,有心想辩驳几句,但见木青城还在人家手中,便将脾气按下。
  “小姑娘,腮帮子轻点儿鼓,气多了容易老。“却见万谷主似在用后脑勺看人一般,头也不回地说道”果然就是没规矩,说几句话就受不得。“
  叶哀哀方才两边腮帮股得像两个鱼泡一般,此刻听了这句话瞬间泄了气。
  正当两个人较劲的时候,木青城眼睛幽幽睁开。在杜兰山庄的时候,他被那中年女人拖拽之下便已然晕倒,不曾见到后面的事。
  此刻睁开眼竟陡然看见“鬼算子”站在自己眼前,口上说着“老师,你怎么来了?”上次匆匆一别,后来又知道自己老师在暗中助他,此时相见,如何不激动?正要起来见礼。
  “你可别动,费了我好大的力气才有了这口气,可别给我折腾没了。”万谷主见木青城全然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病人,上前便将他的双肩按住。
  “咱们师徒二人何时讲究过这些虚礼?你且好生养着,可别枉费了我老头子这一番周折。”鬼算子见他醒转,心里也颇为安慰,只是语调从来都是这般冷冷的模样,让人觉得疏离。
  “是,弟子遵命,只是老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木青城听到此话,也就不再挣扎,只如此问道。
  “哼,当初得到柳州的消息,我便知道你又要为义所困,便不能放心,一路随你而来,果真……你这时候去找那毒阑宗做甚?当真一个女人又让你将大计忘了干净了吗?”
  原来鬼算子果真名不虚传,算出木青城本性未除,命中还当有一劫,便从柳州一路跟随,哪里晓得,在毒阑宗,不过一步之差,便叫木青城中了剧毒。
  叶哀哀听他们说什么女人,什么大计全然不懂,却见木青城脸色惭愧,半晌才道“是学生莽撞,学生知道来日方长,此次也不全为报仇而去。”
  “愚笨,愚笨。”鬼算子听他如此说,也不再多言,只一味斥责。
  “好了,好了,他方才转醒,此时激他作甚?难不成想他又晕死过去?”万谷主见此出来打圆场,“我好容易来救过来的人,半条命还悬着呢,可不准你又给我骂死回去。”
  木青城这时才注意到万谷主,听他话中意思才知这条命多半为他所救,嘴上说道“晚生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好了,什么谢不谢的,我救人是因为我想救,是为了我心里快活,与你有什么相干?又如何需要你来谢我?”那万谷主几句话炝过去。
  当真是个不好相处的汉子,与谁说话都不好听,别人谢他,他反倒骂回去,叶哀哀心头想到。
  “你怎么说话的?我徒儿诚心谢你,你也该当拿出师伯的风范来,好生不识相。”不成想鬼算子方才将木青城骂得狗血淋头,此刻见万谷主对他刻薄,又反过头来护犊子。
  “好了,好了,咱们出去,他还得静养了。”万谷主知道鬼算子难缠,也不跟他多说,推搡着便将他一并拉了出去。
  叶哀哀听到“病人需要静养”几个字,也跟在万谷主身后往外走去。
  可万谷主半路却回转过身,挡住叶哀哀的去路,“姑娘,病人每次要服三次药,要时时观察病人伤势变化,还得劳烦姑娘。”
  叶哀哀本就挂念木青城身体,听了这句话如何不愿意,只乖顺地说了一句“是。”
  鬼算子和万谷主都走了出去,屋内只剩下叶哀哀和木青城两个人,方才两人斗嘴斗得酣畅,此刻陡然安静下来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你觉得怎么样了?”叶哀哀走到木青城身边,关切地问道。
  “算是有些力气了。”木青城见叶哀哀脸上尤还有泪痕,头发散乱,身上也脏了,也知道她这几天为了他焦心难安,由衷说道“谢谢。”
  叶哀哀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红,“分明是去帮我找解药,又哪里来的谢?”
  木青城淡淡一笑,头往天上看去,只觉得人生际遇无常,这个毒也不知能解不能解。
  皇城暖帐之内,纱幔落下,蚕被半遮住樾帝有些发福的胸膛,起起伏伏之间显出些疲惫。
  “陛下,臣妾最近听了些传闻。”雪瑶微扬起身体,黑色云发散落,遮住如雪的躯体。
  “哦?听见些什么了?”樾帝半闭着眼睛,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道,或许是年纪大了吧,近来总有些疲累,好在雪瑶身上总散发些温润香气,让他觉得舒缓不少。
  “听闻西北之地,辽王管辖之下,有人在招兵买马。”雪瑶凑在樾帝耳边呵气如兰。
  樾帝却有些不耐,他最近越发觉得雪瑶不识好歹,后宫女子不得干预朝政,她却频频提起。如此地看不懂脸色,就连她素来好看的皮相,樾帝也有些厌倦了。
  他双手搭在腹上,语气有些生硬地说道“萧林从前也跟我说辽王有心谋反,你的话怎生与那大逆不道的贼人一模一样?若是辽王真要谋反,为何从去年说到今年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女人不可干预朝政,难道连这个还要朕来教你?”
  “我……”雪瑶极少受到这样严厉的斥责,眼睑垂下,轻咬薄唇,有了歉意。
  樾帝侧过头看雪瑶,蚕丝薄被下,身材勾勒出玲珑曲线,两边脸颊绯红,双眼莹莹欲泣,又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想起方才温存,又有些于心不忍。侧过身来拍了拍她的肩又柔声道“朕知道你是为朕着想,现在朝堂上的事大多是邺儿在管,这孩子心思很缜密,若当真有什么事,他会来告诉朕的。”
  自萧林死后,樾帝失去了一大助手,颇感到力不从心,这时候想起夏晗邺先前两件事都还办得不错,兼之,刘与风之事,夏晗邺开始明明是护着刘与风的,但知道真相后却不偏袒,和盘托出。这也能看出他大公无私,不结交党羽,樾帝便试着让他管一些事,都做得很好,虽不出色,但也无过,这正是樾帝需要的,便对他更加放心起来,手中大半权利便给了夏晗邺。
  “是,臣妾知道了。”雪瑶听到此话也知再说无益,乖顺地答道。
  其实雪瑶又何尝不知这不是说这些的好时候?可是萧林一死,她便如同没有了手眼,唯一有的便只有这枕头风的功夫,可是萧林死了,樾帝又哪里肯这些话?
  受了这般训斥,心里头闷闷的,看着头顶紫华色纱幔,思绪飘零。若是从前萧林在时,事事都与她安排妥当,何至于……
  不大一会儿,身侧便传来樾帝沉稳的呼吸声,像是睡得沉了。
  雪瑶赤足落下地来,披了一件罩衫向外头走去。
  “娘娘。”高全站在雪瑶身后。
  好在入宫以后,高全对雪瑶一向十分照顾,当初记雪瑶一份恩情,帮她回宫,从此便是一个阵营的人了,哪里还有上了船,中途下船的规矩?
  高全也厌倦了看樾帝脸色,反正就是为人驱使,倒不如换一个双方都有利的方向。
  “高公公,有什么事吗?”雪瑶长发披落腰际,只穿了里衣和一条撒花裤子,宽大的衣服罩在外边,越发显得凹凸有致。
  高全是樾帝近侍,可以随意游走在樾帝左右,方才雪瑶见高全面孔在窗杦一闪而过,便知他定有急事,这才翻身出来。
  “娘娘,有人在京城劫掠了一只信鸽,有一封信,老奴定要送与娘娘看一看。”高全手中递过那封信来。
  雪瑶接过那封信,只见封皮上写着“敬奉齐王亲启。”心知是木青城飞鸽传书,送给夏晗邺的信,忙拆封细看。
  信中赫然写道“系前朝余孽,只需找足证据,便大有文章可作。”
  看到这句话话时,手脚发凉,手指抓进,那信纸皱成一团,没想到竟如此被他们发现,心中慌乱,一时间却不知如何是好。
  “高公公,务必把这信烧了。”雪瑶将纸团放至高全手中,惶惶然往回走去,又惊觉回来,这件事不能被高全知晓,又转过身一把将那信抢过去。
  “娘娘……”高全见她这般模样,也不知何事,想要询问。
  却见雪瑶回眸微笑,怅然说道“本宫无事。”
  来不及了,一切都来不及了,当雪瑶回到樾帝身边的时候,那个床榻上的人还在熟睡。
  “陛下,陛下。”雪瑶去晃樾帝肩膀。
  “嗯,什么事?”樾帝睡得迷糊,蒙然睁开眼睛。
  “陛下臣妾睡不着。”雪瑶娇媚的声音撒娇地说道。
  “如何睡不着?”樾帝想翻身起来,却闻到一股清香,忽然觉得一阵绵软,使不上劲“什么味道?这般香?”樾帝重新栽倒在床,迷迷糊糊问道。
  “陛下喜欢吗?”雪瑶笑容越发妖冶,声音入骨销魂。
  她在毒阑宗多年,最拿手的便是这制毒、香料。
  “你这香倒是好闻,不似之前浓烈,反别有一番风味。”樾帝于朦胧中回道,不知怎的,越发困得厉害,他也不作多想,许是今夜太过疲累了些,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陛下要不要凑近些闻?”雪瑶俯下身子,那乌云一般的秀发掠过樾帝胸膛,脸挨得越发近了。
  “陛下,闻着这香味睡觉才睡得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