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木青城

  “我叫你喝了,愣在那儿干嘛?”玄女见叶哀哀没有反映,又补上一句,语气中都是不耐烦。
  好吧,澡也洗了,衣服也换了,落在人家手上,也该上路了。叶哀哀长舒了一口气,双手捧起那碗酒,举到面前,碗底的东西就更清楚了些,甚至能看到那些爬虫的皮肤纹络。
  她双手颤抖,上一次奔雷堂那个长老只是闻了点毒药便死得那般凄惨,若是喝了这碗酒,还指不定是什么样子呢。
  本想闭着眼睛将碗中的东西灌下,却闻到那蛇虫腥臭的味道,心中一个激灵,手中不稳,那碗便滑落了下来,摔在地上。
  幸而地上铺了绒毯,那般好看的青瓷杯没有被摔坏,但酒却洒了一地,里面的爬虫软趴趴地躺在地上。
  “你可知这里面的东西有多名贵?”玄女见此,怒从心起,一把抓过叶哀哀的手腕,怒目圆睁地看着她。玄女原本长得清秀,像是没有七情六欲的神仙,此刻怒发冲冠的模样有极大的反差“若不是看在你姐姐的面上,我早就杀了你了。”她嘴上说道。
  叶哀哀手腕被抓得生疼,觉得屈辱到了极点,倒反映了过来,反正都是死,何必死得这么怂?她用力将手臂甩开“我要杀我便杀我好了,但想我自杀,没门,我无妄谷出来的人,可以杀不可以辱。”
  这几句话说得大气凌然,天知道她刚才有多害怕。
  那玄女反倒愣了愣,“谁要你自杀了?”
  “你让我自己喝毒药,难道不是要我自杀吗?”叶哀哀手腕有些疼,一边揉搓着,一边说道。
  “我看你淋了雨,给你碗药酒,祛祛风寒。”玄女答道。其实叶哀哀不懂,毒澜宗制药为迷惑敌人,向来都是越好看越香的东西越是致命,反而那些难看恶心的东西偏偏是疗伤治病的圣药。
  “祛风寒?”费了这么大的劲儿只是为了让叶哀哀祛风寒?“可……可是为什么?”谁会相信臭名昭著的毒澜宗会有这么好心?
  “我可不想管你的死活,只是怕你病了,你姐姐会怪罪于我。”其实百灵已经嫌弃叶哀哀这样又呆又愣还脏兮兮的小屁孩儿很久了,但雪瑶嘱托,只要她答应的,总归是要做好的。
  “你说什么姐姐?”叶哀哀这才注意到,她们两人交谈没有几句,对方已经说了好几次她姐姐了“我是孤儿,我没有姐姐,你们抓错人了。”她说道。
  “我知道你是孤儿,这事我一时半会儿给你解释不清楚,等到了京城见了她你自然就知道了,不过她在宫里,行动不便,只怕还要等一段时间。”百灵是毒澜宗玄女,从来都是言简意赅,下面的人莫不服从的,能像今日这般和叶哀哀讲上几句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你先在这里住着吧,有什么事找品儿。”她手指了指一侧的侍女,留下这句话便想要往外走去。
  “你等一下。”叶哀哀没有练过功夫,这几乎是用了她毕生最快的速度,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挡在玄女的面前“你说清楚,什么京城?什么皇宫?我从来都没有去过。”
  百灵不甚其烦,只抬了半只眼皮看她“你身上是不是有一只叫仓蓝的笛子?”她问道。
  “前段时间有,但是被人抢了。”
  “意料之中,大家都相信那是打开前朝宝藏的钥匙,那你是不是在无妄山红叶谷长大的?”玄女又问道。
  “是啊。”叶哀哀点点头。
  “那我就没找错,等着吧,会有人给你答案的。”玄女说完,身形一闪,也不知如何动作的,就已经站在了叶哀哀身后。
  叶哀哀见此,心中骇然,却尤自不肯放弃,听她话中的意思,她还知道关于仓蓝谣言的事情,那件事给自己带来了这么多的麻烦,好容易找到了突破口,怎能轻易放过。
  “你……”你等等,她还待追上却再问,却见一刻红色的小药丸径直飞入她的嘴中,落在喉咙里,她“咳咳……”咳了两声,咳得面目涨红,却如何也不能将那药丸咳出来。
  “你这是什么东西?”叶哀哀想问,发出来的却是“啊啊啊……”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叶哀哀吓得不清,想要问却说不出话来。
  “放心,这是哑药,没有伤害的,等见了你姐姐,我自然会给你解药,吵吵嚷嚷的,烦都烦死了。”玄女拜拜手,向门外走去,两扇门合拢,将叶哀哀关在门外。
  “将她看紧了,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拿你们是问。”
  “是。”
  门外传来玄女训斥侍女的声音。
  也不知在这屋里呆了多少天,看这送饭的人来来去去,叶哀哀猜想约摸也有半个月了。
  “姑娘,你可吃些东西吧,这几天送来的饭菜都没怎么动,把身子饿坏了可不好。”下丫头品儿进来收拾屋子,看桌上的饭菜几乎没变,劝慰地说道“你要吃些什么?你给我说,我给你送过来。”
  叶哀哀白了白眼,她倒是想说,也要张得开那个嘴,倒不是她真不想吃这些东西,只是每天憋屈在这个房间里,实在没什么胃口。
  房间门被人打开,玄女从外面走了进来,叶哀哀抬眼看了看又把脑袋趴了下去,哑了这么长的时间,她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了,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连嘶吼的权利都没有。
  “马车就停在外面,扶叶姑娘出去,咱们要上路了。”玄女说道。
  上路?去哪里?京城、宫里?叶哀哀陡然睁开一双眼睛,眼看几个小婢女要上来搀扶自己,她跳起来躲着她们。
  婢女知道虽然玄女对这位客人很不友好,但毕竟说过要毫发无伤,又不敢用强,追着叶哀哀跑又追不上。
  玄女侧目看着,匹练从长袖中抽出,用刁钻的角度向叶哀哀打来,缠上她的腰身。随着,她手往后收,叶哀哀随着那匹练摔落而下,她吃了痛,闷哼一声。
  “你给我老实点儿,否则可不光是哑药那般简单。”玄女瞪着她恶狠狠地说道。
  既然不喜欢她为什么要招揽这件事?何必找一个自己讨厌的在眼前晃?可不是两头受罪吗?叶哀哀手脚、背都被摔得很疼,从地上坐起来,她很想问问这句话,可是她说不出话来。
  侍女很快上来,扶住她两只胳膊,侍女四根手指托住她的下腋,大拇指很精准地按住她的穴位,让她动弹不得,看来毒澜宗就算是个普通奴仆也身手了得。
  叶哀哀由不得自己,随着这侍女往外走去。
  她从来还没出过这间房间,此刻见了外面才知这是在一座山庄内,山庄种了许多的杜兰花,一条溪水灌溉而下,绕着整个山庄,花园后心一座廊桥,桥下有一碧水清潭,两侧是高耸的假山,也不知那烟雾从何而起,缠绕在廊桥之上,时时映出彩色的霞光。
  若是换一种心境,大约会觉得此时的风景是很美好的吧,只可惜叶哀哀受制于人,心情不太美好。十多天没有见着阳光了,此刻清晨的空气混杂着泥土与湿润,总能让人阴郁的心情变得开朗许多。
  几个人走过一座回廊,穿过花圃,过了前面一座影壁,便到了山庄最前边。
  两辆马车停在影壁前方,马车是素净的白色,雕了繁复的花纹,马车前各有两匹高大白马这踏着蹄子等着出发。
  “参见玄女。”两个车夫见了玄女便从马车上跳下来,对着她下跪行礼。
  “走吧。”玄女颔首,率先走向最前面的一辆马车,她身后还跟着几个人,都是毒澜宗的门人。
  侍女们搀扶叶哀哀上了第二辆马车,马车两侧也不知几时竟各一边站了两名门人,难道还怕自己跳窗跑了吗?叶哀哀看她们这个阵势。
  马车正中一个铜盆内放了冰块,车上扑了柔软的棉垫,马夫一甩马鞭,马踏着蹄子向前飞奔而去,倒还没觉得颠簸,其实说起来,出了没有自有,叶哀哀在毒澜宗的待遇还算不错。
  叶哀哀掀帘去看外面风景,这山里瑞气缭绕,草木清奇,像是在蓬莱仙境一般。叶哀哀陡然发现方才站在马车两侧的门人居然还在,她们看似不紧不慢,却一点没有往后落下,心里不由更加惊讶。仅仅是毒澜宗便是这样,也不知芙蓉宫该是什么样的景象,要知道芙蓉圣宫是公认的江湖第一大门派,可比毒澜宗的名声要响许多。
  马车一路向下飞奔,道路迂回辗转,树木飞快向身后飞逝,这速度可比寻常的的马车要快上许多。
  耳边忽然“哗啦啦”地出现了水流声,叶哀哀定睛一看,前方好大一片瀑布,奔腾地往下落去,马车还在往前奔驰,好像一点没有停下的意思。
  “停车,快些停车啊。”她想要提醒,却喊不出话来,忽然听到耳边白马嘶鸣,后脚一蹬,叶哀哀整个人往后落去,重重撞上这马车车壁。忽然听到那水声落在车篷之上,轰隆隆比雷还想,身子又向前倾去,接着身体重重一顿,这几次反复几乎将她胃里的东西都要倾倒出来。
  渐渐感觉到了平稳,叶哀哀再去看窗外情景,却已经不似方才的瑰丽、清秀,瀑布这一头与那一头竟似两个世界一般。
  原来要去毒澜宗还要穿过一条瀑布,她记得来时并没有听到水声,难怪她们要蒙上她的眼,谁想让人知道自己家后门的路?
  虽然马车还算平稳,但方才那一下实在太过厉害,此刻叶哀哀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一股恶意涌上喉头,这么好看的马车吐在这里头当真是可惜了。
  叶哀哀拍着车壁,向一旁的白衣姑娘求救,那白衣姑娘探寻地看着她,叶哀哀说不出话来,手舞足蹈,一会儿指着天,一会儿指着地,一会儿指着自己嘴巴,意思是方才天上地下的,她想吐。
  那白衣姑娘也不知听懂没听懂,点了点头说道“你等一会儿,我问一问玄女。”
  说着脚步加快,向前面一辆马车追去。
  “玄女,她说她昨天吃错了东西,想找个地方方便。“叶哀哀几乎栽倒,她怎么看出是这个意思的?
  “随她吧。”好在那玄女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随便别人怎么说吧,叶哀哀跳下马车就往树林里奔去,吐得那叫一个天昏地暗,本来这几天也没吃什么东西,连胃里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总算是舒服了,叶哀哀擦了擦嘴,准备往回走,忽然发现那马车理自己还很有一段距离,黑黝黝的眼睛滴溜溜地转,若是躲在哪个地方,她们找不到,再等她们走后出来,岂不是很好?
  正这般想的时候,忽然听到后面“唏唏哗哗”一阵响动。
  难道这么快便有人过来了监视她了?叶哀哀警觉地回过头,却见树林深处一个男人走了出来,那男人一身白色长袍,腰间配着剑,在这夏日热辣的阳光下,像冰雪一般让人心中生出丝丝凉意。
  那男人看见叶哀哀,眼中同样有一丝惊异“哀哀?”他带着探寻的语气喊道。
  没有想到此生还能相见,叶哀哀双眼涌上一股热流,心里说不出的心酸难受,又紧张不已,她侧过身子将她方才吐的一滩呕吐物挡在身后,换上一副最为得体的笑容,本想要体面地打一声招呼,说一句“好久不见”,可话说出来却只能是“啊啊”的声音。
  叶哀哀觉得很囧,再次相见他依然是那样美好,而自己却像野人一般乱叫。
  “你怎么了?”木青城也没想到她会变成这样,其实于他而言,叶哀哀不算讨厌,她真实、活泼、天真,这般小小年纪,像个小太阳一般。
  叶哀哀无语望青天,我要是能告诉你我怎么了,我还至于“啊啊啊”的吗?她将脑袋耷拉着,只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啊。”木青城更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我被人毒哑了,你听清楚了吗?
  木青城这才意识到她是真的说不出话来,心中一阵揪心“这些日子你都经历了些什么?怎么变成了这般模样?”
  大哥,我求了你,别再问了,我说不出来,叶哀哀拿着脑袋撞树。
  “在作些什么?要这么长的时间。”外面随着一声呵斥,脚步声也越发近了,是毒澜宗的人来了,叶哀哀真不想在木青城面前暴露出自己如此狼狈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