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夜 二
“大师兄，大师兄……”她踮着脚将手举得很高，声音喊出去很快就淹没在了人潮中。
她想向前走去，肩膀却被人狠狠撞了一下，她一个站不稳，往后面倒去，落入一个坚硬的胸膛，眼睛向上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脸上戴着黑熊的面具。
“是你啊，小丫头。”那声音低沉，叶哀哀觉得有些熟悉，却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黑熊面具被摘取，露出一张刚毅的脸，皮肤有些黝黑，五官深邃，目光如炬，看着让人莫名有些胆寒，是他，叶哀哀心中一惊。
“是你啊。”叶哀哀站直身体，想起被这个人从前捉弄，转身便要往后跑。
“我说你怎么总是见了我就跑？”萧九尘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提起她的衣领，叶哀哀被他倒提而起，双脚离地，双手扑腾着。
“你放我下去。”她双脚前后挪动，想要向后踢萧九尘，却又踢不到，只得嘴上嚷嚷，下一秒，双足落了地，站在了地上。
方才两只脚踢得太过用力，刚一落地还有些站立不稳，整个人向后倒去，萧九尘上前一步，铁一般的臂膀揽上她的腰，看着她的目光含笑，低声说道“小心一些。”
叶哀哀像被烫着了一般，整个人弹跳而起，也知逃不掉，面向萧九尘，整了整衣服，忽然觉得惊异“你知道我是谁吗？”这才想起自己戴着面具，萧九尘怎会知道自己是谁？
“阁下莫不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小孟婆？和我这阎王可是一对呢，我怎会不认识？”萧九尘语气戏侃，带着玩笑地去摘她脸上的面具。
叶哀哀双手捂面，躲了过去，躲躲闪闪地说道“什么孟婆不孟婆的？你认错人了。”
萧九尘心里觉得好笑，这个女人总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这般拙劣地糊弄伎俩都是第几次使了？接着说道“哦？原来这世上还有人与她一般鬼鬼祟祟偷偷摸摸还以为别人瞧不出来？这倒是奇了。”
也不知这人眼睛怎么长的，好像一眼便能将她看穿，叶哀哀投降了“你想怎么样嘛？”挺直了身板问道，就算这样脑袋也才刚刚抵到他的胸膛。
“你好像总对我有敌意，咱们如此偶遇也算是缘分不是？“萧九尘一只手搭在叶哀哀的脑袋上，他的笑总让人觉得是不怀好意。
“我与大师兄走丢了，没有心情与你叙旧。“叶哀哀随意伸手想要打掉落在她头上的手上，却感觉那手像有千斤重一般，一掌打过去，自己手倒打疼了。
叶哀哀怒从心起，两只手举过头顶，将那手掌握起“你这人好烦啊，没得这样戏弄人的？上次是要什么宝藏地图，这次又想要什么？我给你便是。“
哪知那萧九尘却顺着她的力气，手掌往回一收，将叶哀哀整个人往怀里带去，双臂将她环抱，低着头看着她“这次想要你啊。“他说道。
头上天旋地转，整个人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抬头看到那张眉目清晰的脸，满天星辰在他头顶，花灯炫彩，落下道道光影，叶哀哀一时有些蒙了，这见面没一会儿的功夫，被他占了多少便宜了，叶哀哀腹诽。
“哀哀。“大师兄的声音在此时想起，他好容易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却看到叶哀哀和一个男人拉扯在一起，站在远处唤她的名字。
“大师兄。“叶哀哀方才从眩晕中回过神来，见大师兄铁青着脸从那边走来，竟然忘了挣脱萧九尘的怀抱。
大师兄几步上前，将叶哀哀从萧九尘的怀中拉了出来，萧九尘也不好跟他硬抢，双手放开，任由叶哀哀躲在大师兄的身后。
“萧九尘。“大师兄看着萧九尘，眼睛微眯了一下，声音带着几分不悦。
“远山兄，好久不见。“萧九尘倒好似没心没肺，见了大师兄，哈哈笑着与他打招呼，像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亲切。
“上次一别还在想什么时候能与你再见一见，像你这般的身手，兄弟我可还没遇上第二个。“萧九尘嘴上说着话，手上暗藏了劲力便往大师兄的肩上打去。
这看上去是随意打招呼一般，却暗藏了杀机，大师兄又如何看不出来？肩膀往右后方侧去，伸出一只手拉住他的手腕，萧九尘手腕想往回拉，大师兄却不肯放，两人暗暗较上劲来。
“你到底是谁？想要干什么？“大师兄的声音带着肃杀的杀意，显然是真的动了怒了。
“不过就是偶遇，和你打个招呼而已，这么大的敌意干嘛？“萧九尘嘴上说着，手却借着那个力道又往大师兄的胸膛打去，大师兄避让而过，横腿去攻他的下盘。
这两个人要是打起来便不能善了，叶哀哀想起之前的场景，何况这里这么多的人，如何施展得开手脚？不由得为大师兄担忧起来，她还记得上次大师兄受的伤可是足足养了半月才好。
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其他师兄们，可是这茫茫人海的又去哪里去找？叶哀哀只顾着心里焦急，却没有看到方才的苗疆队伍又朝这便走了过来。人群前后将那个游行队伍拥戴着，也不知是何人在混乱中拉了她一把，将她也拉入了这队伍之中。
叶哀哀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人群带着往前走。
“哀哀。“大师兄见了，方寸大乱，想要收回手，却被萧九尘牵制着。
“你要干什么？“大师兄又惊又怒，一说话，气息便有些紊乱了，萧九尘趁着这个机会钻了好大个空子，险些将他打伤。
“你可要小心了，打架稍不留神便会丢了性命。“萧九尘一面说道，一面换了个招势向大师兄攻了过来。
大师兄以手格挡，往后退了几步，这几招都被他打得连连后退“都是你找来的人是不是？你打的什么主意？“大师兄不敢轻敌，凝神静气，又还了几手，他的掌上功夫不好，可恨，这个地方又没有办法使剑。
“你不要这般小气嘛，借你小师妹用用，过几天还你便是了。“萧九尘答道。
“果然是你。“大师兄忽然凌空几步，向萧九尘逼去，这几招便凌厉了许多，显然是起了杀意。
另外一边，叶哀哀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了，无端被拉在游行圈内，她想要往外走去，却见那些苗疆人围着她转了圈，像是在跳什么舞，举止怪异。
“你们干什么？快让开。“叶哀哀想要往外走去，却被挡了回来。
“我和我同伴走散了，你们快些让开。“叶哀哀越发急切起来，那些人却越是跳得起劲，嘴里”呜呜哇哇“叫嚷着什么。圆圈外，人群热闹，将这里包围起来，是不是发出热烈的鼓掌声，叫好声。
那声音越来越大，周身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也越旋越快，到了后来，便只能听到他们的欢呼声，只能看到一圈一圈的虚影，叶哀哀眼前渐渐虚晃，脚下不支，也不知如何竟然仰头倒了下去，闭眼前只能看到天上张结的华灯，和一张又一张从眼前晃过的人脸。
“我都跟你们说过了……她没有……“
“这不是都搜出来了吗？只要有这个东西……“
“那既然你们觉得就是这个东西，那就拿了这个东西走，不要伤害那个女人……“
脑袋昏昏沉沉，耳边断断续续好像听到有什么人在争吵，叶哀哀睁开了眼睛，骨碌碌地将这屋里地场景巡视了一圈，这里好像是一个客栈，房间很是精致，有淡淡脂粉香味，像是哪件大酒楼的客房。
“你就用这种语气跟你父亲说话吗？“客栈的中间，一张雕花梨木的圆漆桌前，一个高大的身影背对着叶哀哀，他站在地上，一只脚踩在一根凳子上。从那个背影的缝隙中依稀能看到他对面好像还坐着一个人，这道声音便是从坐着的人那里发出的。他身后还规规整整地站着一排人，穿着苗疆的服饰。
叶哀哀这才想起昏倒之前的事情，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扬州热闹的街头上，一个个穿着苗疆衣服的身影。
“那你想要我用什么语气？你哪点儿像一个父亲了？从来都那么让人讨厌。“这是？萧九尘的声音？他和苗疆有什么关系？叶哀哀越发摸不着头脑。
“若你再用这个语气跟你老子说话，我就杀了这个女人。“那中年男人也生气了，一拍桌子大声说道。
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就是自己，叶哀哀心抖了抖，趁着没人发现还是闭上眼睛的好。
“你让我把人抓来，我也这么做了，你要杀只管杀好了，反正你从来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萧九尘说道。
大哥，这种话是不可以随便说的好吧，叶哀哀心中叫苦，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居然在这里听别人讨论自己的生死问题，还不敢插嘴。
没有人说话，过了许久叶哀哀才听到那中年男人叹了一口气说道“我管不了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然后便是一阵脚步声，叶哀哀感到有些脚步声远了，也有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好像头顶上又一道目光注视着自己。
叶哀哀将眼皮不住打颤，她能感到那个人好像和自己很近，好像蹲了下来，他的呼吸都能打在自己脸上。
心脏“咚咚咚”地跳，好像就要从自己胸膛跳出来一般。
一只手掌拍在自己手臂上，仅留下来的最后一点冷静终于被这猛然的一拍吓得飞散，叶哀哀像一只蜷缩地大虾，一时间整个身子卷成一团，双手抱着头，“不要杀我，不要杀我。”她嘴里喊着。
头上传来一道好笑的声音“谁要杀你了？”
叶哀哀睁开一只眼睛去看，萧九尘蹲在自己身边，正半笑着看着她，她蠕动着往后面退了退说道“你们刚才说要杀了我。”
“我要杀你，你还能逃得掉？”
话虽如此说，但是求人的姿态还是腰摆正的，叶哀哀觉得方才有些丢了颜面，好歹还是无妄谷出来的，大师兄看到她这个样子只怕不想认这个小师妹吧。
“你……为什么要抓我来？”她坐了起来，装成镇定地问道。
“因为你身上有宝藏的钥匙啊。“萧九尘看她明明怕得要死，还强装镇定，也觉得好玩，所幸和她并肩坐在一起。
“你不是都知道，那不是真的吗？“叶哀哀此刻才发现，怀里的仓蓝又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摸了去。
“我是知道，可是那人不相信啊，他惯会使唤人，打不过你大师兄就只会找我，我不听他就说去帮什么江湖小门派，也不知道帮自己爹。我听得不耐烦，就把你抓来了，信不信随他了。“他这句话倒是说得轻松，旁人得吃多少苦头，叶哀哀后脑勺被摔了好大的包，这个时候还觉得疼呢。
“你说，那是你爹？“叶哀哀这才想起他们方才争论的东西，原来萧九尘是苗族的人，可他的装扮却一点儿都不像啊。
“虽然不想承认，但我就是这么倒霉。“萧九尘无奈地说道。
什么样的人才能生出萧九尘这般鬼神莫近的模样？叶哀哀有些后悔方才没有看到那个“爹“的脸。
“你们好像关系很不好？“叶哀哀想起方才萧九尘说他爹讨厌，叶哀哀是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爹的，在她的映象中，父亲就是英雄是大侠，只要有父亲在就不会有苦难、伤心，因为有那个人挡在你的身前，替你承受了所有不堪，留给你的都是他努力制造的美好与快乐。
显然，萧九尘不是这般想的，他头往后仰，一声苦涩的笑“都习惯了，他从来就是这样。“
叶哀哀能体会到他心里的悲伤，她从来都不通这些人情，也不知怎么去安抚他，只能抚着他的背温柔地说道“有爹总比没爹好。“
萧九尘听到这一句竭力温柔，又十分让人苦笑不得的话，一时间笑了出来，气闷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其实有时候我真不想有这个爹，若是不他，我娘……算了“说了一半他又停了下来，后面的话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断了。
叶哀哀刚生起一丝八卦之心，想听听这等煞鬼一般的人物，到底经历过什么，他却说一半就没有了，当真好没道理。
“你这般有趣，我都不想放你回去了。“萧九尘看着她兴趣盎然的模样，话锋一转忽然说道。
“诶？“有趣也是过错？”我没趣，我没趣得紧。“叶哀哀赶紧解释道。
“哈哈哈……“他却仰头笑了起来，笑声畅快、疏朗，中气十足。
看他笑得这般大声，想来方才那两句话又是有趣的了，想要做一个无趣的人真的好难。
叶哀哀想了想无趣的人该当是什么样子，大约是大师兄的模样，板着脸说道“你这般成什么样子？“
萧九尘止住了笑，回过头去看她，那目光已不似方才冰寒，有些暖意，“好了，不逗你了，他们不会放人的，你得再跟着我们一段日子。“
叶哀哀听到这句话猛地跳了起来，站在萧九尘面前“什么？你们就不怕我大师兄找你们算账？我大师兄很厉害的。”
萧九尘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后，头半仰着，看着叶哀哀小刺猬一般的模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我知道你大师兄厉害，那也要他找得到我们才行。”他说道。
小孟婆，忘却前尘扰心，看来传言说得不假啊，萧九尘心里默默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