乞巧夜 一

  “木公子怎么样了?”峰征走到俞二身边探寻地问道。
  今天刚给碧桃下了葬,辽王虽然生气,但总不能当真杀了木青城,这几天木青城都好像很冷静,该跪的跪,该拜的拜,该举行什么仪式,做什么事情都做得挑不出毛病。
  但他几乎没怎么说过话,就算是峰征这样的人也觉得很奇怪。早上,葬礼结束后,他就把自己关在房里,一直没有出来,婢女送进去的饭也原封不动地拿了出来。
  俞二站在房间外,不敢闯进去,又实在不放心。
  “少爷经历的事太多了。”俞二看着紧闭的房门,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从不担心木青城会就此沉沦下去,但却害怕他就这样把什么事都憋在心里,反倒憋出什么毛病来。
  “查到了吗?这毒澜宗为什么总是三番两次和咱们作对?”对于先前在奔雷堂的事情,峰征也听说了一些,他们从前也和毒澜宗也没有瓜葛,峰征如何也想不到毒澜宗为何会一路追杀到柳州来。
  “查清楚了,是宫里的玉贵妃,好像和毒澜宗也有什么关系。”这半年的时间里,俞二和木青城的努力下,在京城和江湖上都散播了一些眼线出去,诚心想查这件事情,倒也是不难。
  “又是那个女人?”峰征有些惊讶“没想到萧林死了她还能兴起风浪。”
  “只怕是还不止呢,听闻她已经回宫了,还成了皇贵妃。”想起前两日得到的消息,俞二心里也跟堵了一块大石头似的,郁郁不闷。
  峰征听到这句话也有些不快,他是最急切想要给大皇子报仇的人,还以为萧林死了,玉贵妃就不足为惧了,如此看来,前面的路还远得很。
  “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峰征一声长叹,心头也烦闷得很。
  两个人正说话的时候,房门忽然“吱嘎”一声打开了,木青城从房间中走了出来,他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袍,双唇抿成一条线,金色的落日余晖落在脸上,虽有一层亮丽的金色,脸上却依旧看起来苍白。
  “少爷。”“木公子。”峰征和俞二看到他,同时迎了上去。
  “少爷可算出来了,听丫头说你还没用饭吧,我这便去让他们传饭上来。”俞二走到木青城身侧说道,看到他这个样子心中有些难受,少爷前些日子方才有了些笑意,如今又是这般阴沉的模样,只怕这一次又一次的创伤再也好不了了。
  “不用了,你们收拾收拾东西,我们该上路了。”木青城浅浅淡淡答了俞二的话。
  “上路?”俞二和峰征一齐错愕,“眼看天色都晚了,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俞二问道。
  “咱们害死了萧林,你说玉贵妃回宫了第一个要找的人是谁?”木青城目光上扬,接着说道“留在这里不是给辽王招麻烦吗?咱们还把辽王害得不够惨吗?从前是看着碧桃的面子,如今碧桃已经走了,辽王又如何肯容我们?还不如自己识相一点。”
  他说这些话时越发冰凉,像说着旁人的事情,俞二却有些心惊。
  想着木青城这几天心情不好,他并没有把玉贵妃回宫的事情告诉木青城,想着压上几天他心情好一些再说,却不知这些消息又是从何得知的,看他此刻这个神情,倒却像一点也不担忧的样子。
  “那依木公子的意思咱们该往何处去?”峰征脑中没有俞二那么多弯弯绕绕,直接问道。
  此刻木青城脸上才显出一丝表情来,嘴角稍稍偏向一侧,清浅地说道“天下之大,还怕没有去处?”
  “可……咱们就这么走了,总得给辽王说一声吧?”俞二这才回过神来,看向木青城说道。
  “我已经给他留过书信了,时间紧迫也来不及道别了,何况,他也未必想见到我。”木青城答道。
  俞二想起辽王前几日对木青城的态度,也打了一个寒颤,的确不能让这两个人见面了。
  “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了,今晚就得上路。”见俞二和峰征两人都在发呆,木青城又补充一句说道,说罢,又折转回去关上房门。
  房门关上那一刻,木青城眼中才流露出几分悲意,还有脆弱,他真的没有看起来那般坚强,复仇这条路太难了,他曾坚定不移地踏上这条路,投奔到了柳州,如今却头一次陷入了迷茫。
  “我是不是真的错了?”他看着眼前的三个黑漆牌位,第三个牌位上,烫金的颜色写着“爱妻夏碧桃。”他手指划过那三个牌位,这三个人都是为了保护他选择了死亡,他身上背负了太多的债与罪孽,又如何还得清?
  “不,我没错。”那浑浊的眼光陡然清明,多了一些狠毒,“一定要报仇,不计一切代价,否则我如何对得起你们?”他这般说道。
  入了酷暑,已经是一年中最燥热的时节,叶哀哀一行人已经到了扬州,这一日是扬州城中最热闹的一日,因为是一年一度的乞巧节。
  这天晚上,年轻男女会在这盛装打扮去月老庙祈求寻到命中良配,为了配合热闹,各类杂耍活动也会在这一天举行,商家看准商机都大肆招揽,听闻还有许多外域商客在这一天夜里来做生意。
  叶哀哀从未见过如此盛大的场景,虽然在大师兄的喝令下戴了帷帽,但也是兴致高昂。此刻其他几位师兄已经跑入人群中,不知踪迹,只有大师兄并肩行在她的身侧。
  “小心些,这周围有几股气息,总感觉不好。”大师兄看人群擦过叶哀哀的肩,想要伸手去拉她的手,到了一半又缩了回去。
  这几天总是有些不怀好意的人跟着他们,也出过几次手,但见了大师兄的身手之后都不敢再有动作了,可他们却不肯轻易放弃,一直跟在叶哀哀身后,刚开始有些不自然,后来叶哀哀也就习惯了,反正那些人也奈何不了大师兄,她只要安全无碍,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没看见吧。
  “师兄,你看,如果我戴了这个面具,是不是就不用戴这个闷热的帷帽了啊?”叶哀哀随手从小摊贩那里拿了一个狐狸面具往脸上一罩,那面具绘了彩绘,做得惟妙惟肖,狐狸艳丽的眼睛上扬,看起来当真有如狐妖一般有几分魅惑。
  大师兄看着叶哀哀将面具挡在脸上冲着她讨好地笑,今日着实有些闷热,男人们都还光着膀子赤着脚呢,却要女人戴如此沉重的帷帽。
  “是啊,客官给姑娘买一个吧,你看今日好些姑娘、小伙儿脸上都戴着呢,你们俩一人一个,待会儿去了月老庙,把面具一起拴在那姻缘树下,才能让月老保佑你们百年好合呢。”卖东西的小贩看了热情地说道。
  “什……什么百年好合,胡……胡说,不买了。”叶哀哀听小二如此说自己与师兄,有些不好意思,偷偷去看师兄也见他神色极不自然,为了缓解尴尬,她故意将面具一摔,向那小贩喝道。
  那小二原当乞巧节一起游街的必是情侣,却不料说错了话,不住地道歉“是小的眼拙,误了姑娘清白,对不住,对不住……”
  大师兄看穿叶哀哀心思,将她拉开,面向那小二说道“不怪你,我师妹想要,给她买一个吧。”说着从袖中掏出几个铜板,就递给了小贩。
  那小贩双手从货架上解开一个面具送到叶哀哀手中,叶哀哀见大师兄脸色不似方才那般局促了,心中也松了一口气,欢喜地将那面具接过来,戴在脸上。
  大师兄低头看着叶哀哀地模样,不由得泛起一抹温柔的笑,忽又转过头对小贩说道“也给我一个吧。”手中的钱给出去,叶哀哀也愣了愣,什么时候大师兄也喜欢上这些小玩意儿了?
  “吼,吼……”身后一阵喧闹声,一群穿着苗疆服饰的人从面前走过,女人身上挂满了银饰,露出细韧的腰肢,随着动作妙曼,银色的铃铛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男人走在女人身后,穿着黑色的兽皮,涂上古铜的颜色,手中长长的幡棒掷地,伴随着一声声整齐的喊声。
  叶哀哀回过头去看“这是些什么人?从来没有见过?”他问身后的大师兄。
  “快看,快看,那边好热闹。”还没有得到大师兄的回答,身后一群人被这些苗疆的异族装扮所吸引,都涌了过来。
  人潮猛地将叶哀哀与大师兄冲了开,“大师兄。”叶哀哀被人推着向后面走去,伸出一只手想要去拉住大师兄。
  “哀哀。”大师兄也急了,想要去抓住她,可刚碰到她的指尖,却被人推开,往后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再回过头看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她一个小姑娘在这样的异乡又不会什么功夫,周围还有许多不怀好意的人跟着,一想到这些,文远山心中便如火烤一般,分开这些人群想要往前去寻她。可人实在太多,像源源不断的浪潮,他艰难前行,却始终见不到那一个身影,身后的人声鼎沸,苗疆的游行就在身边,时不时发出“吼,吼”的声音。
  天气燥热,像一个闷热的罐子将人们罩在里头,头上彩灯连接,一切都让他心中越发煎熬,纵使内功深厚,额上也出了一层细密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