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机四伏
凑着热闹往上赶的嫔妃们也纷纷来道喜。
夏晗邺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众人围在中间，应对如流，半点不见慌乱，对每一个人都面面俱到，不会因为谁地位卑微就冷落了谁。
“恭喜李姐姐重获陛下恩宠，看来晋升之日也不远了。”葛美人站在她的身侧，语气带着七分酸三分羡。
李才人只浅浅笑着与她道谢，倒也不故说谦辞，越过这群人才看到站得远远的夏晗邺。
“邺儿你来了，怎么也不通报一声？”李才人欠身，离了那些莺莺燕燕向夏晗邺走过来。
“给众位娘娘请安。”夏晗邺对着那些嫔妃们行礼，转过头来对着李才人含笑说道“母亲这里热闹得紧，看来儿子来得不是时候。”
这一句话看似指责自己，却让其他嫔妃们知道，她们杵在这里实在有些妨碍了他们母子谈话，也很识相地告辞走了。
待人都走得干净了，李才人看到安静下来的皎梨殿才长舒了一口气，显出几分疲惫来。她带着责备地看了夏晗邺一眼“猢狲一样，肚子打着什么鬼主意？”她问道。
“母亲心中已经有数了吧？”夏晗邺扶着自己母亲上坐，自己挨着她坐在身旁，有些撒娇地说道。
“你啊，这么大的事也不跟我商量商量，莫不是怕为娘的口风不紧？”李才人食指点了点儿子额头，又十分爱怜地说道。
“是太过凶险又没有把握，说出来怕母亲担心。”夏晗邺被李才人这么一指，也知道她将自己心之所想已猜得透彻，不禁叹服起母亲的玲珑心思。
“既知凶险又何苦要做？以你的身份要夺储可是要比寻常皇子难上千倍万倍，这宫里凶险万分，又有那个人盯着，当真是比登天都难。”她口中所说的那个人自然是萧林。
“母亲，这朝局都成什么样子了，十之八九都成了阉党，哪里还有真心心怀天下之人？儿子选择这条路就是见不得这浑水一样的朝政。”夏晗邺说道，他也顾不得这周围是不是有眼线，反正他要做的他与萧林都心知肚明，就算不说出来，又岂是能和平共处的？
“大家都说大皇子跟你父皇很想，其实他们都错了，你才是最像他的那个。我早看出来你不会安分的，你表面上乖顺、老实，不过是等不到那个机会，倒是白白费了为娘给你的一片打算。”李才人叹了口气说道。
她贫苦出生，因为长得甚美被卖入了樾帝在益州的王府，做了给樾帝管理书库的小婢女，却一朝被宠信，有了身孕。她从贫苦中来，也没有背景、根基，深知生存的不易，有了这个孩子更是处处小心谨慎，只为求他一生平安。她在这宫中如同透明般生活了十几年，谁知这个儿子竟是如此不甘现状的主，毕生盘算皆落了空。
“母妃，如不成功也不过死而已，总好过做一个藩王，在边远之地寂寂一生。”夏晗邺坚定地说道，随即眸色一淡“只是委屈了母亲被我牵连，若你不愿意，不愿意……”不愿意讨好父皇，也不必违了本心。
可话还未说完，只听了李才人“呸呸呸”三声，“什么死不死的，你要做什么为娘不反对，但是自身安危一定是首要的，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轻易在为娘的面前说死之一字？”
夏晗邺才知失言“是，儿子说错了。”他歉声说道。
“你若要争，娘自当竭力帮你。”
又听到李才人这句话，眸光一亮看着自己母亲“当真？娘。”他问道。
“娘还骗你？”李才人素来淡然的嘴角扬起一抹笑容，“富贵尊荣，谁不想去争上一争，当初多少人嘲笑娘，贬低娘，如今倒也叫那些人看看。”
夏晗邺知道她的这句话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宽心，可心中压抑的感觉也消退不少“你真好，娘。”他将头枕在李才人的双膝之上，还像儿时一般撒娇讨好。
李才人轻抚着他的头发，目光中无尽的慈爱与关切，“早知道当初陛下要去你藩地，我就不该去苦苦求他，如今也不会多出这许多事来。”她低声叹息，也不知夏晗邺听没听见。
其实当皇上又有什么好？她想着那个多疑又冷漠的君王，心里又多了一层阴影。
那天，夏晗邺一直在皎梨殿待到夜里才回了齐王府。
当夏晗邺回到齐王府准备安然就寝的时候，并不知道今夜在京城的另一边还有一件大事将要发生。
打更的阿福揉着惺忪的眼半醒半瞌睡地在这京城的街道上晃悠，这里是朝中二品大臣，工部尚书裴敬裴大人的府邸。裴大人肯定搜刮了不少民脂民膏，买的这宅子离皇城也太近了些吧，是正儿八经的皇城根上。
旁人对这类贪官深恶痛绝，阿福倒没什么怨气，他有一分正经的工作，有固定的收入，生活得很自在，再说这裴大人买在这个地方肯定有他的道理，那就是安全，前面就是皇城，喊句话禁军都能听见，阿福也觉得在这一片打更，他很放心。
可是万事都没有绝对，远远却看见有个身体宽胖的人往这边跑过来。
那人还穿着白色的衣袍，全身都沾满了血，跑得又快又急，嘴上还叫喊着什么。
“鬼，鬼啊。”阿福被这迎面而来的人吓住了，整个人向后倒坐，锣和镑都掉在了地上。
“有刺客，有刺客……”跑得近了才发现，那人穿的是寝衣，手上的衣服开了一个豁大的口子，脸上和衣服上都是星星点点的血迹。
阿福惊吓之下，连他喊的是什么都听不清，爬起来，东西也不要了，连走带滚地向远处跑去。
裴大人平时锦衣玉食惯了，哪里像今天怕跑得这么快过？加上害怕，双腿早就连知觉都没有了，眼看着前面有个人挡了去路，一个惊吓也摔了下去。
他这一身横肉，摔了还没怎么感觉到疼痛，只回过头去前面三个蒙面的黑影提着亮晃晃的薄刀，直往自己这里刺来，“啊”的一声，吓得面无人色。
就在那刀离裴敬还有三寸之时，也不知从哪里蹿出一队护卫来，护卫的刀抢在那三个蒙面人前面，格挡了开去。
裴大人见此，一颗几乎晕死过去的心，又渐渐归回了原位，看着那蒙面人壮着胆子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到了此刻，裴敬对最近发生的什么还没能捋清楚，最开始他的小妾失踪了，本来还有些疑惑，后来一想她定是投奔夏晗邺那小白脸去了，虽然气闷，也无可奈何。
再就到了今天，他像平常一样搂着自己的小妾睡觉，却也不知是何人在墙外喊了一声“有刺客。”裴敬被这声音一惊醒就看到几个蒙面大汉提着刀就向自己刺来。
裴敬被这一惊，眼睛睁得老大，话都说不出来，身旁的小妾动作却十分地快，挡在了裴敬身前，那几把刀很快就洞穿了她的身体。
那血溅满了整条锦被，也溅了裴敬一脸一身，小妾转过头来，只来得及说了一句“老爷，快跑。”一口血从她嘴里吐了出来，就死了。
裴敬心里又痛又惊又怕，却哪里能动得了，好在这时候家里家丁听到声响冲了进来，拿刀的拿刀，持棍的持棍，就和那蒙面人干了起来。
裴敬这时候才有机会大喘了几口气，拔腿就往外面跑，那蒙面人想追，却被家丁缠斗住。哪知刺客竟如此多，出了门，院里还有好些，裴敬此刻是后有追兵，前有堵截。
眼看就要被剁成肉泥，却不知从何处来了府兵一般打扮的人也冲了进来，只听其中一个人说道“快去皇城找禁军帮忙，有人要刺杀朝廷命官。”
那黑衣人听到如此说，显然是不想闹大有了想走的意思，却被那些府兵留住。
裴敬听那府兵如此说，也想到自己府邸与皇城甚近，看那些蒙面人个个都是练家子，以一敌十，过不了多少时间便能抽出手来杀自己，何不就此跑到皇城去敲城门，或能寻得一丝庇佑。
可哪里想到这些蒙面人竟是增援无数，出了府门，很快又有人追了上来。
此刻裴敬看到这些府兵又和蒙面人缠斗起来，十几个人打三个竟然渐渐落了下风。
“还不快走？他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裴敬看着极远处黑暗中又多了几个模糊的小黑点，又是一惊，爬起来就要跑。
“壮士，感谢相救，还望请教尊姓大名？”裴敬实在疑惑这场无妄之灾，就算危在旦夕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们是派来保护你的，你的主子要杀你。”那人说道，手却在不经意间被人砍了一刀，一声闷哼。
他的主子？裴敬是朝廷命官，总不能说是皇上要搞这些暗杀吧？难不成是萧林？可是萧林为什么要杀他？
但是剩下的话已经来不及问了，只见那几个蒙面人距自己不过几百米远，再不跑也来不及了，好在此时里皇城已经近了，也顾不上自己摔得疼痛，不要命一般往皇城跑去。
那蒙面人看到裴敬跑了，心里也焦急，想追又被人拦住。自己主子曾任命来杀裴敬，想着本不过是个酒囊饭袋，暗夜里悄无声息地给上一刀，神不知鬼不觉。也不知从哪里蹿出些这许多小兵来，当真烦得要命。
当裴敬一路提着心跑，眼看终要被人追上了，反而速度慢了下去，身后的人一个起身就要将他抓住。
“什么人？”斜刺里忽然闯出一队人马，裴敬一看，险些哭了出来，是城防营的人，城防营看到裴敬也是一惊，握着刀一路小跑迎了上来。
蒙面人见引来的人越来越多，有了退意，却被城防营追上，抽不开身。
裴敬也不敢逗留，还不知道有多少蒙面人在后面，纵然已经浑身疲惫，还是拼了命地往前跑，总算是看到前方厚重的黄铜大门，回头看身后人已经甩开了。
这才半蹲着身体，扶着膝盖大口大口喘气，歇息了片刻，他昂着头竭尽所有力气朝里头喊去“快开门啊，有刺客，有刺客……”
声音从肺腑里喊出，几句话喊下来，几乎将喉咙都震哑。
此刻禁军头统领尤川正在巡查，忽听到外面有人求救，听声音好像还是朝中大臣裴大人的声音，赶紧喝到“快些开门。”
“铁统领。”他这喊声一出，忽然一道清冽的声音从前方传来“铁统领，且慢。”随着声音，萧林双手附后，从暗夜中走了出来，他脸上挂着笑，却抵不住身上森寒的气息，身后跟着的是著名狗腿子李贤。
“提督大人。”铁尤川看到那个身影的出现，跪了下去。萧林品级不高，但谁都知道这个人叱咤朝野，铁尤川虽不是阉党，但也畏惧其权势，见了他也不得不下跪。
“铁统领这是要干什么啊？”萧林走到铁尤川面前，面上看着温和，可也未示意铁尤川起身，明里暗里给了他几分压迫。
“有人求救，下官正要开门解救。”铁尤川答道。
此时外面裴敬的声音越发焦急了，也越发绝望，已经几乎嘶哑，但萧林依旧沉静地看着铁尤川，缓缓说道“铁统领好大的胆子，竟敢私开城门。”
“这……”铁尤川被这一句话堵住，方才一急才想起，此刻已是宵禁过后，他好像确实没有权限私开城门“可听声音是裴大人的声音，裴大人是朝廷命官，下官若是不开城门，只怕……只怕……”
“咱家倒要问问铁统领，你这手下的是什么？”
“是……是皇城的禁军。”铁尤川不知这位煞爷今日所为的是什么，但又不可得罪，听得裴敬的声音，心里跟熬油似的。
“既是皇城禁军保卫的是谁的安危？”
“自然是陛下的。”
“那门外那人可在皇城里？可影响到了陛下的安危？若是城门一开将刺客放进来铁大人又该当何罪？”萧林这一连串的话说得不算猛烈，倒让铁尤川头上的汗如豆一般大。
“这……这……”铁尤川也答不上来，好像的确不是自己该当的职责。
萧林看铁尤川面上煎熬，知道话已到了七八分，又将声音放柔说道“不该是铁统领的职责却无端惹了牵连，京城的事情自有城防营去解决，幸而咱家今夜当值，从这门内路过，否则铁大人你就要担了大罪过。”
“提督说的是，是下官疏忽了。”萧林说的字字无可反驳，铁尤川也不敢多说什么，只有一个劲地道“是”。
这些话拿到皇上面前也是说得通的，大不了说自己巡逻去了，没听见，但是此时不给萧林面子，那就更是活得不耐烦了。
萧林说完了这些话，转身便走了，李贤跟在萧林身后，一甩拂尘，十分嚣张得意的样子，丝毫没有觉得自己三十多岁了认了萧林当干爹是有多可耻的事情。反倒是现在言江不在了，他成了萧林身边的头号人物，因而有些得意。
“我就知道这些人，什么事也做不好。”走得远了，萧林才压抑着怒气说了一句，虽然这件事和李贤没有关系，却依然让他打了个抖。
“你快去，多增些人手去，不管今晚多少人拦着，务必杀了裴敬。”裴敬已经知道萧林对他起了杀心，今夜不死，今后一定会翻案，如今只能放手一搏，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取了裴敬首级，至于后面的事也就只有以后再说。
“是。”李贤看到萧林正在怒气之中，想着离得越远越好，欢欢喜喜接了差事。
“等等。”李贤走出去几步，忽听到萧林在身后喊住了他，身体一震，又退了回去。
“父亲还有什么吩咐？”李贤问道，尽力将头低到极致。
萧林忽然走近李贤身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此时的威北候府还算安静，刘与风到了中年，瞌睡越发少了，此刻正潜心看着一本兵书。
“侯爷不好了，不好了。”忽然听到屋外有人喊话，这大晚上的不由得让人惊了一跳。
刘与风放下手中的书走了出去，刚出门就看见一个府兵跑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
“什么事？”刘与风见他险些撞见自己，一把扶住他的肩膀问道。
那府兵模样甚是年轻，大约是新进府没多长时间的，刘与风看着有些面生，只见他手指着一个方向，大口喘了几口粗气，几次想说话又没说出来。
“慢慢说。”刘与风说道。
“裴……裴大人家，出……出事了。”
刘与风大惊，萧林要杀裴敬是早在他预料之中的事情，但看着府兵如此慌张的神色，显然还有其他什么事情。
“什么事？”刘与风问道。
此时那府兵才顺过气来“皇城禁军不肯开门，城防营的倒是来了，但还是敌不过锦衣卫。”
城防营不肯开门，这一节倒是刘与风没有想到的“现在是什么情况？”刘与风问道。
“现在裴大人已经被逼到了皇城门外，却进不去，城防营和咱们的人正在与锦衣卫死斗。”
刘与风万万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如此胶着的情形，今夜定要保住裴敬，否则他们苦心的谋划全都打了水漂。
“快快，再增派些人手去。”刘与风说道。
“是。”
“等等，我与你一起去。”刘与风转身拿起挂在墙上的剑，随着那府兵走了出去。